何烈山和叶冬稍事休息,便继续前进,为了保障关键时候能够有足够的照明,烈山关闭了手电筒,两个人也不用探路,只管顺着密道一路向下。周围的一切都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头部往任意一个方向转动,都能感觉到洞壁就在眼前,随之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挤压过来,令人窒息。洞壁的四周本是干燥的泥土,随着他们的爬行,洞壁上的沙土脱落,鼻腔中全是泥土的腥气。但是,随着不断地深入,尖锐粗糙的尖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细小松散的砾石,洞穴中也开始散发出地下特有的湿气。
叶冬看了看手表,数字忽隐忽现,已经不能准确报时了,他此刻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神志有些模糊,半梦半醒间,机械地爬行。两个人又蠕动了很久,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叶冬朦朦胧胧之间睡过去两次,又清醒过两次,一直能听到脚下何烈山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
到最后,他实在爬不动了,后背火辣辣的,浑身酸痛,特别想蜷起腿来,团成一只大虾米的样子,好好地懒散一下筋骨,可是这是一个奢望,大腿和小腿刚形成一个六十度角的弯曲,就会立刻碰到洞壁。整个人只能保持仰躺、侧卧或者匍匐的姿态。
叶冬暗骂,谁说过“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如倒着”,真应该把这位风凉话的创造者拎到这里来,让他好好体验体验;随之,他的心里就开始埋怨起烈山来,你是铁人吗?难道你不知道累吗?
叶冬越想越气、忍无可忍,叫道:“何烈山,你给我停下来。你能告诉我,咱们爬了多久了吗?”
烈山终于停止了运动,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轻声回答:“不超过四个小时。”
叶冬没好气地接着问:“我的表坏了,你不是带着手机呢吗?看看不就知道了。”
烈山掏出手机举过头顶,递给他。叶冬接过来,按亮手机,随即发现,手机的整个屏幕竟然是花的,到处都是偏磁的现象,而且信号条一个格也没有,日期、时间,各种显示也是一片错乱。他暗叫不好,他们最初进入密道的时候烈山提醒过他,要不要和老刘联系一下,向他们通报这里的情况。叶冬担心崖上的老刘正遇到麻烦,这个时候打电话,纯粹是添乱,干脆等待他们处理完上面的事,再给他们拨打过来。可是这一路到此,已经过了数个小时,老刘却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叶冬判断,这可能是那边出了问题,老刘和罗烈始终没有安全脱身,才无法和他们联系。可是直到看到这部手机,他才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而且犯了一个无可挽救的大错——他们彻底和外面失去了联系。
叶冬的心里一阵慌乱,刚才那种听天由命的洒脱早消失得荡然无存。他心里暗自计算:如果何烈山估计得不错,从进洞到现在,他们已经爬行了五个半小时,按照每分钟行进两米来计算,这是一个保守的估计,那么他们的时速能够达到每小时一百二十米,那么前进的总长度应该超过六百米。如果这个长度是斜角为三十度角的直角三角形的斜边长,应用勾股定理计算,那么垂直高度应该是接近两百七十米。
叶冬错愕不已,连忙踩了踩烈山的肩膀,轻声叫道:“何烈山,别爬了,出大问题了,咱们已经深入地下将近三百米的深度了,这个深度已经达到一座小型煤矿的矿井深度了,咱们得商量商量,该怎么办?你听见了吗?”
烈山的声音有些嘶哑,这是缺水的缘故,但是语调却十分平缓,就听他说:“咱们到达的深度远比你计算的还要深,我心里有数!”
叶冬惊呆了,自己是一时糊涂,神情恍惚,才爬到这个深度,这属于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是当他稍微清醒一些,通过仔细计算,便搞清楚了现状,随之就表现出了心胆俱裂般的恐慌,这才是人之常情。可脚下的这个何烈山,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并且一边爬行一边计算,仿佛他不是被困在这条狭窄密道里的人一样,这份定力足以让常人咋舌,更令自己自叹不如。
烈山轻声对他说:“叶冬,你发现有什么不同了吗?你刚才睡着了,肯定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我打开手电筒,让你看看,但是你不许惊叫。”
说着,烈山就打开了手电筒,一束久违的光线随即出现,晃得叶冬两眼发花,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东西,甚至不能睁开眼睛。他只好闭上双目,眯缝着眼,慢慢地适应着光线,不到两分钟,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副奇异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叶冬被唬得目瞪口呆,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叶冬和何烈山在密道中爬行的时候,老刘和包刕正守在崖顶上,距离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四百米,如果以一个优秀的中长跑运动员的速度来衡量,完成这段距离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分钟。可是这段距离,却让叶冬、烈山他们虫行了五个多小时的时间;同样,也让老刘和包刕栉风沐雨,苦挨了半宿的时光。看来时间是会欺骗人的,同样,距离也会,个中奥妙,没有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
老刘身似浮萍,飘摇在风雨中,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打得发烫,但是电话那头依旧是声息全无。此刻的他,除了懊悔就是自责,他怪自己智虑不周,没有通盘的计划,没有带好这支队伍,才致使叶冬他们凭空失踪;他甚至怪到了霉运,西北不是干旱的吗,不是天高地阔的吗,怎么现在却是如此一番景象——暴风骤雨、雷电交加、黑云密布、寸地尺天,这还是西北那片高远辽阔的天地吗?
老刘全身湿透,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一种不祥之感冒了出来。
包刕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贴近他的耳朵,试探着问:“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现在的雨太大,下不去,等雨小一点了再来!”
老刘没有回答,被包刕等人强架回蘑菇台文管站。
房间里暖融融的,咖啡的香气还没有散去,罗烈坐在那里,手里摆弄着手机,不停地拨出。脚趾靠墙席地而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打着鬼主意。
房间的门被包刕推开,就好像有人从屋子外面泼进来一盆脏水,顿时门口湿了一片。
几个人进了屋。老刘一屁股坐在罗烈的身边,气呼呼地喘着粗气。罗烈一看便猜到,肯定没有找到叶冬和何烈山,他从不火上浇油,只递过去一条干毛巾。
老刘把干毛巾搭在肩头,也不擦拭头上、脸上的雨水,自顾自地生闷气。
脚趾关切地问:“怎么样?还系没有找到?”
包刕一边脱下冲锋衣,一边回答:“雨太大,崖顶上的泥土非常松软,不好打固定桩,人下不去。叶冬他们肯定藏在某个洞窟里,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入口。只能等到天亮以后,希望雨能小一点,我们再想办法下去。”
脚趾又对老刘说:“老刘,你不要着急,包刕说的很对,叶冬他们目前应该没有出事,要是遇到了危险,他们早就打电话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他们的消息,这本身就是一个好消息。”
老刘瞪着眼,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撒,赶上脚趾这个倒霉蛋逆流而上,于是,他嚷嚷道:“脚趾,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没消息反倒是好消息?我和罗烈的手机都快打爆了,依旧无法联系,这只能说明了一个事实——我们联系不上他们,他们也联系不上我们,即使遇到了危险,我们也不知道。脚趾!我正告你,你快闭嘴吧,要是再找不到叶冬他们,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去报警!”
老刘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冲到了脚趾的面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脚趾眉峰一挑,也态度强硬地说:“找不到,我们可以帮你们一起找,但系报警不行!”
“什么,你敢管老子!我还就报警了!”老刘叫喊道,又习惯性地用手摸向后腰。
包刕走过来,把老刘拉倒一边,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一把十多厘米的黑色短柄塞到他的手中,劝道:“这个送给你,狗腿刀不在你身上吧,别瞎比划了。”
老刘不依不饶,嘟囔着:“包刕,我全看在你的薄面上了。这个是什么呀?哎呦,哎呦呦,哎呦呦呦~~~”
老刘像被踩到了尾巴,叫了起来,“包刕,你可真够仗义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圣甲虫11号吧!嘿,地道!”说着,他在黑色刀柄上的开刀钮上轻轻一按,瞬间从刀柄中弹出一截刀刃。
这截刀刃长九厘米,宽两厘米,刀身发乌,刀刃雪亮,带着血槽,锯齿,手柄的末端,还有镶嵌着一枚凸出的金刚石,这是碎玻璃针,可以划开玻璃。
老刘仔细地把玩着这把弹簧刀,爱不释手。罗烈的脸上显出几分不屑,心里暗自埋怨他,这么容易被腐蚀,一把小刀就让他改变了立场。
脚趾笑着凑了过来,安慰道:“老刘,我还系要劝你一句,报警不可以,我们可以帮你们一起寻找,他们不会出问题的。”
老刘收起弹簧刀,朝着包刕微笑,转过脸,看到脚趾的时候,又换上那副怒目横眉的凶相,说:“脚趾,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人命关天,我不能儿戏。就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咱们找到他们也就罢了,否则,我还是要报警的。”
脚趾无奈,只好连声答应。
老刘又坐回到罗烈的身边,罗烈鄙夷地望着他,面带讥讽之色。
老刘低声解释道:“罗老师,我知道你肯定瞧不起我了。其实我心里有数,放心,我不会见利忘义的。再说了,报警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你想想,警察出警需要时间,他们也没有专业的救援装备,这个活他们不擅长,与其等他们来,还不如咱们自己去找。我答应你,等天一亮,不管雨停不停,我都和包刕下去,不找到叶冬和烈山,我们就不上来了。”
罗烈这才知道,老刘没有那么蠢,刚才发生的一幕不过是顺坡下驴罢了,这才和缓了脸上的颜色。
老刘又从身边抄起一罐牛肉罐头,直接用手抓着吃,一边吃一边问:“脚趾,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咱们坐着也是坐着,你接着说,前半夜你讲到哪了?”
脚趾神色如常,字正腔圆地接着讲起:“老刘,你问的好,我正有此意。其实,对于圆城寺地宫的开启,我们还有很多方法,比如炸药爆破,也系一种手段,可毕竟上面还有一座香火很盛的寺庙,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所以嘛,我们只好从门上的机关入手。我们按照青石门上的地图,按图索骥,很快就发现了在孟席斯的书《1421,中国发现世界》里提到的那些古地图。特别系今年初,一位中国律师提供的相关证据,据说他收藏的一幅古地图,就系《天下全舆总图》,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做了对比后发现,这幅地图在很多方面,比如梯形投影技术,以北纬三十度为基准线等构图手段,和青石大门上的地图很相似。可以肯定的系,这两幅地图所采用的空间投影技术绝不系欧洲人的正轴等角方位投影术。但系,两幅地图并不一致,特别系《天下全舆总图》里勾画出了大洋洲,南极洲的地貌,从这一点来看,我们认为,纯属狗尾续貂。这张地图要么系一张现代的伪图;要么它就应该系一幅拼凑出来的地图,它的原始摹本成图时间不早于利玛窦出版《坤舆万国全图》的时间,也就系1600年。由此推论,《天下全舆总图》里提及的《天下诸番识贡图》成图年代应该比1418年这个时间点要晚很多,但系它的原始模板,也就是部分地图可能成图年代接近1418年这个时间,这正和我们从青石大门上看到的地图不谋而合。于系,我们一方面继续搜寻市场上关于地图的信息,一方面把精力转移到南京地区。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现了黄福根手里的那幅地图,现在被叶冬保管,也就系那幅《天下诸番职贡图》。别看这幅地图和《天下全舆总图》里提及的地图一字之差,但系这一个字就露出了马脚。我们认为,黄福根手里的地图才系真实的,也系我们要找的。可系,黄福根一直行踪诡秘,把地图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我们无法看到全貌,无奈之下,我们才逼不得已,采取极端手段,抢了过来,这系后话。但系,我们万万没有料到,黄福根嘴里的买家竟然就系老叶先生,老实说,这令我有几分不解。因此,我突然对老叶先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请人做了详细的调查,结果令我相当震惊,我更加坚信,老叶先生一定能够帮助我们打开圆城寺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