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睡得头昏脑涨,用凉水洗了把脸,依旧萎靡不振,他走到车厢门那里透气。透过车门上的玻璃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地貌完全改变,不再是戈壁荒漠,而是近在迟尺的山峦,沟壑。叶冬觉得这才算是真正的回到了人间,回到了他熟悉的现实生活里,而昨天,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昨天的昨天,都已经变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看到了向他飞扑过来的猞猁,看到了蓝色光雾笼罩中的琉璃宫舍,又看到了金衡木那狡黠的微笑~~~
他闭上了眼睛,但愿眼前的回忆从不曾发生过;即便发生过,最好永远再也不要回想起来。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上依旧映出金衡木狡黠的微笑。
叶冬突然发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存在。随即,他脑袋嗡地一声巨响,猛然转身,果然,就见金衡木正站在他的身后,微笑着望着他。
叶冬骇然大惊,问:“你怎么又跟来了?”
金衡木一字一句地说:“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很想知道事情的全貌,只能再次叨扰你了!请你赐教!”说着,他深深一躬,好像脊柱笔直折断,其尊师重道、不耻下问的虔诚态度,令人动容。
叶冬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求你别再问了,我不想说!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你非要问不可,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替哪个机构做事?你对于这件事情了解多少?你们为什么要用极端的手段对付我们?你们到底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金衡木抬起头,望着叶冬,茫然地摇头,客气地回答:“叶先生,替哪个机构做事并不重要,俺追求的是全人类的梦想,俺是在为全人类在解谜,请相信我。从某一方面来讲,你我都是同一类的人,我帮日本人做事,你帮美国人做事,殊途同归,咱们还是应该好好合作,难道你不想找到你的父亲了吗?只有合作,才能共赢。我确信,他是最接近答案的那个人,我们绝不会伤害他,反而要找到他,帮助他。同理,我们也不会伤害你的。”
叶冬嗤之以鼻,朗声说道:“金衡木先生,你我永远不可能是一类人!我在寻找我的父亲,脚趾他们的事和我无关。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中间包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秘密属于我们中国人民,即便真是涉及到全人类,也该由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对外宣布,和日本、美国无关。”
金衡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得出来,他这回真的有些动怒。叶冬正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怯懦。
金衡木再次压抑住怒火,语重心长地说:“叶先生,你还很年轻,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经热血澎湃。但是,人总要面对现实。如果你开口,金钱、名誉、地位,我们都可以想办法给你。”
叶冬忍无可忍,几乎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叫道:“住口!你别再跟着我了,否则,我会报警的。”
金衡木一步不退,冷冷地望着他,接着说:“叶先生,你先冷静冷静,我可以答应你,俺不再跟着你了。但是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你可否给俺一次参与的机会。”
叶冬从金衡木的身上,看到了韩国人执拗的民族性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性,要是时下的国人都有这种性格,世界也会为之颤抖,可惜泱泱大国、良莠不齐、各怀鬼胎、各奔前程。
叶冬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地说道:“好吧,你只要别再跟着我了,我就答应你!十天后,我会到甘南藏族自治州的临潭,下圆城寺地宫,到时候可以带上你。不过,在这期间,我要是发现你们的人还跟着我,对不起,十天后我就报警,把圆城寺的事昭告天下。”
“一言为定!”
金衡木掷地有声,和叶冬击掌为誓,这才满意地离开。
随着金衡木的离开,叶冬也松了口气,这个难缠的家伙终于走了。
一名乘警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去几步,又转回身,问他:“你在哪下车?”
“西安。”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伴吗?”
“不是,一个熟人而已。”
“噢,我听到你们争吵了,是你说要报警的吧?”
“没有,他老骚扰我,为了一个女人,我是吓唬他的。”
乘警笑了笑,嘱咐道:“注意安全,如果他再来骚扰你,你可以报警通知我们,我们会帮助你处理的。”
“谢谢!”
那乘警高高大大,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脸上还有两个大酒窝,笑起来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老刘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好不容易才逃出众人的包围,抄起背包来找叶冬。可他随即便看到乘警和叶冬在对话,早吓得心怀鬼胎地闪到一旁,直到乘警消失,他才凑了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刚才看到金衡木了,和他吵了几句,被乘警听到了。”
老刘吐了一下舌头,骂道:“我靠,这个金衡木是冤魂吧,老缠着咱们,要不干死他得了。”
叶冬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是这个金衡木确实很难缠,于是,他把自己和金衡木的最后约定告诉了老刘。老刘顿足叹息,大呼养虎为患。叶冬也不搭理他,心中自有打算。他心事重重地走回车厢,悄无声息地爬到上铺。很快到了熄灯的时间,老刘再不能神聊了,只好和衣假寐。
午夜时分,列车到达宝鸡车站,这里就是楚汉争霸时,暗度陈仓的所在。叶冬知道这算是彻底进入了陕西的地界,不由得心跳加快,想想安然,他再也无法入睡。最后,他干脆下了床,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的折叠椅上发呆。中间,那名乘警多次经过,每次都善意地微笑致意。
在列车到达咸阳的时候,那名乘警路过叶冬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他走。叶冬心情忐忑地跟在乘警的身后下了车。
在站台上,乘警笑着问:“北京人吧?听你的口音就能猜到!”
叶冬点头,反问:“你也是北京人?”
乘警又露出那两个大大的酒窝,笑着点头,“你怎么不睡觉?”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贵姓?”
“免贵姓王,王寿丘。”
叶冬听着很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但是他看得出来,对面的这名年轻的乘警没有恶意。
叶冬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叶冬,幸会!”
王寿丘连忙也伸出大手。
列车在咸阳车站只停留了三分钟,王寿丘一边催叶冬上车,一边说:“你要是怕那个人来骚扰你,我可以帮你,一会到西安的时候,我让西安站的民警把你接出去,这样他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叶冬笑了,点头说好。王寿丘让他收拾好行李,一起去列车员的宿营车厢等候。叶冬正愁尾巴太多不好脱身,当下痛快地答应。他立刻推醒老刘,两个人背着背包,来到了列车员专用车厢。
其实,这里也不全是列车员,很多铺位都被卖了出去,还有不少的空铺位,那是给列车员睡觉用的。王寿丘把他们领到一间隔段里,嘱咐他们耐心等候,然后,就去忙自己的公务去了,临走还拿走了他们二人的铺位牌,去帮他们换车票。
列车又正常行驶了不到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西安火车站。列车要在这里停留二十分钟,王寿丘没有食言,带着叶冬和老刘走到出站口,又招呼一位年轻的民警,把他们带出了火车站。临分别的时候,王寿丘给叶冬留了手机号码,相约北京再见。
叶冬感到心里一阵温暖,这才是人和人之间该有的那份温情。出了站,老刘和小民警又寒暄了几句,便挥手告别。他们也不急于脱身,反倒站在出站口,挨个盯着过往的乘客。果然,金衡木没有食言,一个维族兄弟也没有看到,金衡木也凭空消失了。叶冬这才和老刘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万达希尔顿酒店而去。
出租车驶离站前广场,没开出去多远,两个人就能看见巨大而醒目的Hilton灯箱,一座蓝瓦瓦,透着紫光的大厦金碧辉煌,高大巍峨地矗立在不远处。在没有去过瓜州以前,叶冬一直认为这种颜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代表着典雅和圣洁;可是万佛峡之行后,当他再次看到这种颜色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力不从心般的头晕,这太像那座神秘的地下洞窟里的琉璃宫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