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是从回北京讲起的,他们怎么被白晴兰追捕,怎么拜会黎种民,怎么夜访王磐,到最后又怎么邂逅任桓,相约卢沟桥,所有的事情没有一点遮掩,全告诉了安然。安然听得很仔细,一句话也不插,只在老刘停顿的时候,低头冥思。
老刘讲得兴起,非常想抽烟,三个人只好原道返回,边走边讲。老刘接着讲到叶冬和何烈山怎么挟持任桓逃到太原,自己和罗烈又怎么金蝉脱壳,摆脱了白晴兰的追踪。包括在太原发生的一切,并告诉安然,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奔赴瓜州。当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他们的经历也才讲到在火车上巧遇胡维明等人。
安然的房间那叫闺房,两个大男人不好深夜打扰,于是邀请安然去他们的房间接着讲。安然欣然同意。三个人又转换战场,每个人选择了最有利的地形,让自己很舒服地或躺或坐。安然坐在叶冬的床上,双手抱膝,背靠床头;叶冬坐在安然旁边的圆桌旁,一边吃打包回来的鸡肉,一边听;老刘则坐在摆放行李的柜子上,点着香烟,一边抽,一边讲,一边将飘向安然的烟雾驱散。
老刘几乎事无巨细,把每一个细节都讲地条理清晰。叶冬暗暗佩服,想不到在他粗犷的外表下,竟然有这么细腻的内心世界,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老刘讲到了西宁,讲到了达坂山隧道,讲到了青石嘴镇,讲到了门源的百里花海,讲到了峨堡镇,最后讲到了扁都口,特别是滑坡、雪豹。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倒像是一段传奇。
安然双手托腮,眼神飘忽,仿佛自己也被带到了那里,心情跌宕起伏,一颗心忽而收紧、忽而放下,如坐过山车一般。老刘也被自己的讲述吸引住,再次重温往事,依旧让他热血沸腾,如临其境,心情也随着讲述时好时坏,神情越来越肃穆,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讲诉他的感悟。
老刘讲到张掖,讲到酒泉、嘉峪关、玉门,特别是对于天气的抱怨,和对叶冬不停发烧的感慨。
安然的脸上也显出悲苦的表情,望着叶冬的侧影,喉头一阵哽咽。
老刘接着往下讲,讲到了瓜州,讲到了锁阳城镇,终于讲到了万佛峡。那漫天的黄沙,怒号的狂风,低垂的天幕,广袤的戈壁荒原。一切都历历在目,就好像是前一分钟刚刚经历过的一样。当讲到叶冬他们和那几只猞猁对峙逃脱,之后又有身穿“里切克”服饰的维族姑娘死在蘑菇台小屋中的时候,安然的脸色全吓白了,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叶冬站起身,坐到她的身边,安慰道:“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安然执拗地一把挎住叶冬的手臂,不再放开。
老刘接着讲。他讲到了潜入万佛峡峡谷,遭遇猞猁,叶冬身负重伤。
安然再也坐不住了,也不计较男女有别,一把豁开叶冬的领子,随即便看到了,在叶冬的两肩之上,全是红肿的伤口,还有没结痂,有的地方因为洗过热水澡,甚至流出白色的渗出液。安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老刘识趣地递过去纸巾,直等到安然稍稍平复一些,才接着讲起。之后,叶冬他们如何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老叶留下的记号,如何飞跃万佛峡,又如何找到密道的入口,进入地下洞窟。也把自己、罗烈和新疆人的那场打斗讲得绘声绘色。
讲到这里,老刘停下了讲述,对安然说:“弟妹,下面的事情就得让叶冬讲了,他和烈山是亲身经历者,只有他们两个人进入了地下洞窟之中。”
安然望向叶冬,叶冬接着讲述。他讲到父亲留下的那封短信,讲到了密道末端的九曲蛇径,讲到了那堵迷魂石壁,讲到了那眼深不可测的幽泉,讲到了那些树突型的丝状物,特别把那些壁画讲得清晰透彻,对那幅被鲜血覆盖的壁画津津乐道。最后他讲到了“土伯御龙图”,还有那片深渊,讲到了深渊中的红光,讲到了深渊中的狭窄石径,讲到了那些嵌入岩壁的木桩,还有那一方石台,和石台上吓人的骸骨、奇怪的西夏文字、失而复得的金印,巧夺天工的玉龟,还有石径上保持移动的神秘黑点。
安然神迷了,不单安然神迷,老刘也面露虔诚之色,不敢有一丝的轻漫、亵渎之意。叶冬又讲到如何泅渡到出口,如何和那些神秘的生物搏斗,如何逃出生天,直到他和烈山被包刕救出。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老刘从冰箱中拿出饮料,递给他们,又接着叶冬的话,讲到韩奸金衡木,以及锁阳城镇的那场恶斗,甚至还有叶冬如何噬血搏杀,吓退敌人。之后,才话锋一转,露出轻松之态,讲他们如何骗过脚趾,赶到嘉峪关,来投奔安然姑娘。
整个讲述历时几个小时,此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一轮红日喷薄欲出,金色的朝霞布满天空,更衬托出碧空如洗。
叶冬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一座美丽的古城尽收眼底。
安然惊叹道:“多么晴朗的天啊,生活本该如此,你们讲的那些都是不该发生的事情。我只求老天爷——保佑你们早点找到叶叔叔,你们也可以尽快结束这种冒险的生活。”
老刘接着她的话说,“是啊,虽然不该发生,可是全都真实的出现了。我也求老天爷——不要辜负了安然姑娘的美意!”
安然也从刚才阴暗、黑沉心境中跳了出来,坚定地问叶冬:“你需要我做什么?”
叶冬犹豫了,安然的果断并没有打消他的顾虑。他很清楚,自己不一定能够在北京城进退自如,老刘也不可能,看来只有靠她。但是她,叶冬心中有愧,更不敢让她冒险。
安然似乎看穿了叶冬的心思,笑着说:“是需要我回北京把黎种民老先生接出来吧?”
叶冬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转身望向安然,说:“是的,我们都不能公开露面了,我想带着黎大爷去南京,拜会隋老,只有靠他们才能解开这些谜题。”
和叶冬的沉重不同,安然俏皮地微笑,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吧,正好我想回北京一趟。我马上安排一下这里的工作,立刻就可以动身!”
叶冬和老刘都没有想到,安然会这么痛快的答应,刚才还梨花带雨的娇弱女子,此刻却显露出男子一般的豪情。
老刘大声赞道:“好,想不到弟妹原来是花木兰,也是女中大丈夫,佩服!”
安然又羞红了脸,老刘的这声弟妹叫得她又羞又喜。
叶冬望着安然粉妆玉琢一般的面庞,心中百感交集,他暗自发下誓言,今生绝不辜负此人。
叶冬叮嘱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现在不担心脚趾和金衡木,这两伙人都会在临潭集合,他们都把宝全压在圆城寺上了。相比较而言,我倒是比较担心那个胡维明和王磐,胡维明从张掖分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这不符合情理,他们一定还隐藏在我们的周围,特别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我们谁也猜不到,这伙人很值得提防。此外,王磐一伙人,也一直没有出手,如果脚趾的调查没有出现差错,王磐所代表的是国家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呢,这边都打成一锅粥了,他们却恍若不知,不合理!等等~~~”
叶冬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老刘,老刘被盯得发毛,问:“怎么了?”
叶冬恍然大悟,说道:“王磐他们也动手了,王寿丘,对,就是那个王寿丘,他凭什么对咱们那么好,他是在保护咱们!”
老刘也被点醒,说:“有理,咱俩臭气熏天的,一看就像是两个坏人,那个乘警对咱们太热心了,很反常!”
叶冬重新整理思路,接着说:“这样一来,说明王磐他们也坐不住了,这倒是好事,有他们在暗中相助,咱们可能会轻松一点。从我父亲的短信中可以看出,他对王磐还是信任的。看来,我们只要盯紧胡维明就可以了,另外也要提防那个白晴兰突然出来捣乱。”
安然笑着摇头,淡淡地说:“叶冬,你变了,你想的太多了,我觉得做事就该走直线,别绕圈,真诚、坦诚的面对比什么阴谋诡计都来的纯粹。”
叶冬和老刘望着安然,心中顿感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