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同学……你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就是同龄人之间开的一些玩笑,小事而已,不用上升到……”
“只要与我家小孩有关,就不是小事。同时,您也知道有如此恶行的人不在少数,班风如此,我冒昧请问,如果连学生最基本的身心健康您都不在意,那您的教学,究竟是意欲如何呢?”
班主任噎住了,迟疑道:“也不能这么说,江依依同学也有调皮爱闹的时候,也有任性捣蛋的时候,同学之间来来往往就是这样,这是个相处的过程。”
“她不调皮,很听话的。”
“上个周四,她在前面男生的衣服后面画了一个丑丑的人。”
“我教的。”楚陶然冷静道。
“什么?”班主任惊呆。
“那个小孩老是挤她桌子,那个丑丑的人,应该是梵高的自画像。”
班主任再次噎了一下,这届学生……好难啊……
之后,楚陶然就借着他爸的律师身份横扫千军,变着花样施压。
班主任后来迫不得已,在讲台上公开强调了禁止嘲笑江依依发型的事。
然后便是之前嘲笑江依依很多次的那几个男生突然同时请了几天假,坊间传闻是被高年级学生教了一遍做人的道理,再次见到江依依的时候,五米开外就开始哆嗦……
江依依突然看到自己刚刚带进来的包装袋,丢到楚陶然怀里,一边往他那边蹭,一边说道:“给漆与白的生日礼物,周末回家的时候顺路帮我带回去呗!”
拿着软塑料的包装袋,手感奇特,楚陶然问:“是什么?”
“一件针织开衫,哦,你先试试,你差不多的话,漆与白应该也差不多,要是尺码不合适,我就再调换一下。”江依依靠在沙发上,支着头,低头瞧着打量包装袋的楚陶然。
他站起来,姿态翩然地脱下黑色风衣,从包装袋里拿出暗紫色的针织衫,目光一怔,很高级的色调,动作潇洒地套上,大小正好,长度合适,恰好到达膝弯,他的内搭正好是件素雅的白衬衫,整个人的气质一变,刚刚的冷肃已经转变为成熟微醺的浪漫。
江依依满意一笑。
楚陶然站着理一理衣摆,轻轻拽拽袖子,严丝合缝地合适,他问:“买给小白的?”
“嗯!”江依依铁面无私地对他微笑。
“不行,我穿了更好看。”
“脱下来,带给漆与白。”
“不行,是我的。”
“那怎么办?我都没有礼物送给漆与白了啊!”她忧愁得十分浮夸。
楚陶然浅笑着站在那里,轻快地挥起手臂:“是呀,那就再选一个吧。”
“对,楚先生说得有道理,可是买什么呢?”
楚陶然迅速跃上沙发,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无可奈何地轻笑:“你就坏吧!”
这个周末,漆与白收到了楚陶然代江依依转交的手机壳,以及楚陶然新画的一张水禽图,清晨捕食的褐色水鸟,那个瞬间的生命博弈,像在湖面撕开了一个口子,飞溅的水花,既写实又写意。
漆与白对画没什么审美和理解能力,就是觉得那天楚陶然穿的针织衫不错,他问楚陶然,楚陶然也不告诉他到底哪里买的。
————
樊星轨从门缝里悄无声息挤进脑袋,冲花酒挤挤眼睛,缩回去之前,眉开眼笑瞟了一眼邵思琪对面画架前的挺拔背影。
花酒面色古怪地瞪一眼她,转回头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楚陶然的视线,花酒尴尬道:“哈哈哈,樊星轨先出去了!”
“嗯。”楚陶然低低应一声,手上不停,画笔侧峰铺色,游刃有余。
花酒也不说话了,一般情况下,保持安静是画室里默认的规则。安静的空气里,笔尖在画布上游走的声音,沉稳而灵动,仿佛正缠绵在画者的心上,给人稳健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她好像误会了。”楚陶然冷不丁开口。
花酒的画笔走势失控,在雪白的画纸上留下意料之外的重重失误,是在说樊星轨吗?他刚刚看到了?也看明白了樊星轨的意思?
花酒喉咙干涩:“她……”
“误会你喜欢我了。”楚陶然的声音一成不变。
花酒懵了一阵,大脑随即被一片混乱倾覆。
此时的楚陶然,是在……拒绝她吗……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情景,她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她不会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一定是灰姑娘,但她做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如果有揭开的这一天,她一定要尽可能地体面。然而现在,狼狈、苦涩、惊惶、羞涩……都真切地在她心头飘忽不定。
手上僵硬,一滴水彩落在画布上,迅速地晕染开去,花酒慌乱把笔丢进水桶,尽量呼吸平稳地搅动,却还是莽撞地溅出一道污水,甩在了摆在一边的调色盘上,污水的痕迹,青灰而冷淡。
楚陶然专注而真诚地对上花酒埋在画布后面的脸,低声开口:“花酒,你不是喜欢我,是我很幸运,得到了你的欣赏,但也仅此而已。”
他叹一口气,耐心解释起来:“是一种疏离的好感,你面对我,就像在应对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兄长,或许这样说不太合适,你总给我一种在追星的感觉。”
花酒一愣,不知道是因为楚陶然温和真挚的语气和神情,还是他的话真的勾起了她隐隐的认同,思维艰难地缓缓运动起来。
“我这样说让你感到不适了吗?抱歉,冒昧揣测你的想法。”楚陶然好似在任何时候都是礼貌的,除了和江依依打闹的时候。
“……啊……不是……”
“我没有伤害和轻视的意思,只是觉得坦诚地和你说明白,是尽我所能的尊重。”
“啊……也不用……”花酒一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崇拜吧,师兄这么厉害,还没毕业就已经取得了……”
“我很抱歉。”楚陶然微微俯身,他知道花酒对自己的感情是朦胧的、青涩的,也正因为如此,遭遇的痛感也是最轻的,未到深处,一切尚可回流。
此时斩断,是最恰当的时候。
“不,不用。”花酒慌忙摆摆手。
她也不是没有幻想美好的,幻想如果真的和楚陶然在一起了,会如何如何约会,如何如何聊天,如何如何……一起画画……而奇怪的是,直到此刻,花酒虽然明确知道了楚陶然的心意,但也是完全崩溃不起来,此时的楚陶然,依然是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没让花酒感觉到任何一点遇挫的难堪,他细心而保持分寸地照顾了花酒的所思所想。
“其实我本来不觉得的,”花酒自嘲笑笑,或许真的只是浅浅的好感吧,她也不是那样一个失去了暗恋对象就要稀里哗啦哭嚎的人,“只是像明星一样的楚陶然,就这样突然成为了我的指导,师兄太有魅力了,就忍不住开始期待了。”话这样流畅地说出来,花酒也讶异于自己的坦白。
是楚陶然太真挚了,让她也大气疏阔起来。
“我之前看了一些你的作品,想法很好,就是技术上欠缺了些,还不能够支撑起你的艺术逻辑,觉得有些可惜。”
“原来我是凭实力争取到楚师兄的亲身指导的啊!”
“外加妖妖欠你一个人情。”楚陶然牵牵嘴角,就算刚开学时那顿麻辣鱼的饭钱吧。
“……”花酒皱眉,“你这样就太伤感情了。”
“下次见我会别扭吗?”楚陶然问道。
“不会,我突然有了一种你很对不起我的感觉,竟然还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楚陶然轻笑一声:“要是不开心,可以找妖妖聊一聊。”
“嗯?”花酒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你拒绝过她?!”问题一问出来,花酒就在心里否决了自己,她实在想不到楚陶然拒绝江依依的事,她隐隐觉得,楚陶然应该是愿意为江依依做任何事才对,虽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