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全班都知道我们在早恋,包括老师。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自己给爸妈打电话,把他们叫来谈谈。
我那时候畅快极了,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他们来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只要他们劝我一句,我就彻底变回原来的样子。
电话打通了,我爸没来,来的是他的秘书。
那位秘书一向对我很客气,没有指责我,只是专心听班主任反映问题,听了一会儿,看我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站着,就让我去他车里坐着歇一歇。
我瞧着没什么意思,就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我都没事,直到看到站在厕所门口抽烟的她,我那时的女朋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头发又染成了黑色。
我有点惊讶,觉得她红发更好看。
要来根吗,她问我。
我当然是摇摇头,我爸曾经严厉地和我哥讲过,抽烟是恶习,你敢碰一下,打断你的腿。
我记在了心里,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不想成为我爸讨厌的孩子,即使他从来不曾喜欢过我。
那人就是你爸吗,她又问我,白色的烟,被她老练地吐出来。
我摇头,他不是,是我爸的秘书。
说完,我蹲在厕所门口,把我和我妈,我爸以及我哥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
说不明白我的意图,她就像我的另一个充满破坏性的人格,我告诉她,希望她能给我一个破坏性的办法。
毁掉这个让我混乱迷失的家。
要我找一些人吗?对你哥。她这样问我。
这次,我点头了。
『你疯了吧?!』
是啊,我疯了。
而且是,相当地疯。
我哥很少和我说话,他不爱和别人说话。
爸爸妈妈,他也不常和他们讲话。
可笑吗?
他弃如敝履的东西,我视为珍宝而不可得。
那天来得很快,就是下一个星期五。
下午的时候,她一回到座位就把我摇醒,准备好了,等他放学,她告诉我。
我甚至想要放声大笑,太好了,他,再也不是爸妈呵护的孩子了,今天,他就会被毁掉。
剩下的半天,我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越来越不正常,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趴在桌子上,就是睡不着,以往能昏昏沉沉睡上整整半天,因为晚上,我要和她的朋友通宵打游戏。
既然睡不着,我只能想事情。
有次我撕掉了我哥的作文,剪碎了,洒在马桶里冲掉了,他回来后问我有没有看到他的作文本,我说没有,晚上我爸问他为什么作业没写完还要骗他写完了,他承认是自己撒谎了。
还有一次,我给他吃牛肉干,骗他是猪肉的,他对牛肉过敏,大半个,我都催着他吃掉了,之后就被我妈送到了医院,因为他脸上全是红点,呼吸也困难,我妈紧张地像是天都要塌了,事后,我哥说是自己馋了,没细看就往嘴里塞了。
这么一想,我竟一下子想起了好多事。
我问坐在旁边涂口红的她,计划确定会实施吗?
她像昨天的我一样点头,当然了,放心,他们最拿手的,就是这种事。
我转过去继续睡觉,没一会儿,我又转了回来。
她好像一直在等我转回来一样,姿势还是刚刚说话的姿势。
取消吧,我想自己来解决,我说。
她像早就意料到,冲我嘲讽地笑了笑,那个笑,一点都不好看,她说,我的手机没电了。
我慌了,问她,那还有其他办法联系那些人吗,想办法结束吧。
没有,她笑得非常冷酷,接着说,因为我不想。
为什么,我当时的声音比现在大多了,表情更恐怖。
好玩啊,她抿了一下鲜红的嘴唇。
我冲出了教室,老师把三角尺砸在我的后背上,我也没有丝毫感觉。
打车去我哥的学校,到的时候正赶上他们放学。
我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哪一堆人流里现身,打量校门附近的小道,就和我的学校一样,里面也有三三两两衣着紧身,头发鲜艳的青年人。
可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找的人是哪些,不敢冒然跑去质问。
我意识到出事的时候,校门附近的人潮已经散去了。
我哥一直没有出现。
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推着自行车,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
一个黑色的念头在我的脑中闪过,我冲进了校门。
满学校找厕所,越是心急,就越是找不到。
我抓住了一个学生,把他抵在墙上声嘶力竭地吼问他,他吓坏了,抖抖索索给我指出方向。
摔开他,我往那几个厕所狂奔而去。
在第四个厕所门口,我听到了人体撞击墙面的声音。
冲进去,是四个眼熟的男生,就是当初打我的那四个人。
我哥抱着肚子蜷缩在墙边上,从头到脚,湿透了。
我一点都不愿意去想,那是哪儿来的水。
住手,你们走吧,我的声音在抖。
怎么,你要亲自来点更狠的,右手纹身的青年笑着对我说。
我哥喘息的声音突然顿住,很缓慢很缓慢地抬头看我,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看到的他,却是恐怖到了极致,脸上已经没有一块是好的了,那眼睛里,是一大堆我看不懂的东西。
不是,我不想对付他了,你们走吧,我说。
那青年笑了一声,说,你知道我们得到的指令是什么吗,他笑得太恶心了,恶心得让我想吐。
我摇头。
要是你后悔了,就揍你。
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了,那个女生之前的笑容,也让我想吐。
我终于知道,她所说的“好玩”,是什么意思。
他们把靠在墙上的木棍重新握到手里,朝我一步一步走来。
我知道我应该逃,可一动也不想动,那一瞬间,我满身都是自暴自弃的念头,来啊,摧毁我……
不要打我弟弟,我可以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
呵,你能给多少,那个青年轻蔑地看着我哥。
我哥扯自己的领口,虎口都是裂痕,他不管不顾地发狠扯着,扯开了,把脖子上的一只玉蝉扯出来,他把那个墨绿色的绳子扯断,对为首的那个青年说,这个值很多钱。
我从不知道他还有一个玉蝉,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生为什么会带着这么一个东西,心里既困惑,又苦涩,原来,只有他才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