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楚陶然搭上了她的肩。
江依依生硬地甩开,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重重喘了几口气。
嘈杂四周,营营面目,仿佛天地倒转,高楼瘫颓,把一切该与不该的,都灌注在了她身上。
眼睛里看见了这片世界的辉煌,灿烂车流,灯光逼退了白日,耳朵里听到了这座人间的沸腾,滚滚人群,吞没了无数心底的声音。江依依只是耳目感其所感,却什么也捕捉不到,一切的一切,被阻隔在了大脑之外,都变成了乱象和噪音。
葛沁欣看待她的目光,只有到了楚陶然的面前,才突然有了击溃江依依的力量。
“我没事。”
“你有事。”楚陶然握着她的肩把她转了回去,江依依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精美的妆容不堪一击,渗透出空洞,他眼神微闪,说道,“在我面前不只一次了。”
江依依乍现了惊怒神色,抬手按在他的胸口使出了全身力气,把楚陶然推开了:“有事又怎样?你又能做什么?楚陶然,我的事早就和你无关了。”
他未动,看着江依依冷酷的脸,语意平缓道:“你是不是要哭了?”
江依依眼角的湿意顿时更加难以抑制了,狠狠攥着两手,江依依恨死了楚陶然对她的了解。
“我哭不哭,有所谓吗?”她疏离一笑,“你是想看我哭吗?”
楚陶然把她儿戏一般的表情看在眼里,抬手把她错乱了一些的耳环轻轻一拨,在脖颈上恢复了流畅的珠玉线条。
“我愿意娶你,可以和你结婚,你究竟还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江依依恍惚觉得,楚陶然疯了,他的话,江依依突然理解不了了。
“我下过决心再也不会管你,因为你对我,太不好太不好了。你说我太了解你,能看穿你的一切谎言,其实不是,不过是你给了我看穿你的机会,你选择了我,让我成为那个可以一直理解你且永远不会被你的谎言伤害到的人,你一直这样,小心翼翼靠近,又把我保护得很好,全世界,我是唯一特殊的。”
楚陶然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很安静,但和归国后看到的每一次安静又不同,江依依以为他会生气,至少是对她表达失望和不值,可楚陶然没有,睫羽投下的阴影里,看向她的墨玉瞳仁,浮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和。
“可是,我们的了解是相互的,你骗我的那次,我才明白了这一点,你对我的了解,远比我以为的,我期待的,要透彻很多很多。一旦你认真地要骗一骗我,也同样是易如反掌,因为你知道我会相信的是什么,也知道我不会相信的是什么。我最相信的是你,最不会怀疑的也是你,所以你就在我的心里,把自己毁掉了,你让我整整六年,都不愿意去想与你的任何相关,但是,如果我当时能理智地想一想,就一定不会被你蒙蔽……”
江依依来不及跟上楚陶然的思路,只下意识觉得自己必须打断:“你别说了……别说了……”
“你的自尊心,和我的,如出一辙,你应该知道,十四年的陪伴,你从我身上沾染去的品性,也不仅仅只有自尊。”楚陶然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何其自爱,你为了我重新走进了这个世界,你有多爱我,就会有多爱你自己,因为你甚至连我心里的东西,也舍不得加以破坏。”
他一字一顿地下了结论:“江依依,你从不曾背叛我。”
江依依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一瞬脚尖,转身就走。
楚陶然伸手钳制住她的手臂:“所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一定要和我分手,一定要把我留在国外的理由,是什么?”
江依依被大力拉回,这次终于落下了眼泪来,对楚陶然吼道:“背不背叛的还有意义吗?我现在也可以立刻马上和别人在一起,和别人结婚,这是我的权利,而你没有资格干涉,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而且,我从不后悔和你分手!那就是我想要的!”
楚陶然终于也被激怒了,绷紧了脸,目光变重了:“你再说一遍,你要和别人做什么?”
江依依泪流满面地张口道:“和别人在一……”
“楚陶然!她已经……你放开!”
两手被劈开,江依依被拽于一人身后,一道斑斓身影挡在了楚陶然的面前。
漆与白冰寒着脸,寸步不让地与他对视了上去。
不远处的瞿苒愣了愣,赶紧过去把蹲在地上失控呜咽的江依依紧紧抱住。
她一抬头,看到了楚陶然已经敛去痕迹的清俊五官。
“好巧。”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漆与白,淡淡道。
“不巧,我妈让我给瞿苒送一条新织的围巾。”漆与白不冷不热地说。
————
江依依并不知道那天漆与白和楚陶然去喝多少酒,她也没有询问的精力,瞿苒在医院一直陪到凌晨。
顾赋之始终在喋喋不休地和江依依说话,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只有楚陶然的那些话,在脑海里盘旋不休。
把她坚持了六年的东西,忽然就一把火烧尽了,甚至连一点灰都没留下。
“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指的是什么?”
“离开他。”
顾赋之低头在纸上记录起来,分析道:“如果你的用词是‘离开’,而不是‘分手’,那我首先判断,你已经认为自己做错了,而且更倾向于把自己定义为给对方造成伤害的那一方。”
“是的。”
“对于这个问题……从感情上来说,情侣之间的分与合是正常的,因为双方都是在不断成长的,欢愉和悲伤,也同样会不断发展,单独把‘分手’抽离出来讨论,我认为没有必要。你不妨这样想,感情不是一个瞬间或者一个片刻的事情,它是长期的,更像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而‘分手’只是这条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这才只是一个片刻的事情。”
“但我觉得‘分手’是感情路上的断崖,它意味着,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如果这样,我建议你试着去做一个攀岩爱好者。”
“我的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何必再为了一段感情,去拿性命赌。”
“如果你觉得那个人值得的话。”
江依依看了看顾赋之,把手里的遥控器塞进了沙发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