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小看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了,‘圆圆子’翻身确实不容易,但我心疼的只有邵思琪一个。殷子缘对我怎么样我可以不论,但她踩过‘软糖小姐’这一点我不能忍,我不能忍,楚陶然就不能忍,我也更不能忍殷子缘明里一张画,实际要压楚陶然的居心。”江依依拢了拢毯子,加了一句提醒,“公司决策不是你能左右的,这点我可以理解,但和圆圆子扯上关系,邵思琪不可能什么也不多想,我也奉劝你,楚陶然这样对别人没什么多余要求的人,这么多年尚且不与这位本校学妹往来,我想这一点你心里就有数了,你们公司是真找不到人推广新产品了吗?”
刘澍看一眼安静品尝咖啡的楚陶然,勉强笑笑,夹杂着几分讽刺和无奈:“产品是一款能根据肤色智能变化唇色的口红,要推陈出新,美妆博主里,圆圆子是最合适的,她毕竟做产品推广很多年了,公司那边看中的,是她在美妆圈的号召力。”
那才能在新年的产品拼杀里,尽可能攫夺市场流量。
江依依蹙了蹙眉:“一个博主而已,需要劳动你?”她很清楚刘澍的职位不低,也实在不信一个圆圆子就可以危及到一个高科技产品公司的整个宣传计划。
“她是陈老板的人。”
淡淡一句,江依依就明白了,只是不知道魏一璋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和她之前一样,看着浓妆艳抹的圆圆子,却不知道那是殷子缘。
“画画实在是不便,我的手受伤了。”楚陶然忽然一句,再无下文,从茶几下抽了一份报纸来看。
刘澍霎时脸上急色,张口还要再说,江依依从旁截住了:“圆圆子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闹这一出?”
刘澍说起来有些犹豫:“我提了几句认识你,本想说你和楚先生……正好是她校友……没想到弄巧成拙了……”眼睛里不乏懊恼。
江依依无言冷笑,想借个好,但偏偏刘澍不知殷子缘与他们从不交好,不仅仅是弄巧成拙,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学长也不要太担心,公司里面逼着人说严重必须处理,肯定还是有备用计划的,再说了,圆圆子又不是刚刚入行,她要是真这么没分寸,也不会红到今天。”江依依敛着眼角重重看刘澍一眼,他神色微微一顿,再下一秒江依依就又轻松笑开了,“试试瓜子呀,我说蜂蜜黄油的好吃,他说海盐味好吃,学长不如再做一次裁判吧!”
刘澍低头一瞬,再抬起时也带了与刚进门时一样的笑意:“怪不得思琪老爱往你这边跑,原来是有这么多好吃的拴着。”
“思琪琪纯粹凭心,不拴着,也往我这里跑。”江依依看一眼窗外的悠远,嘴角含着轻薄的笑。
闲闲说了些玩笑话,刘澍起身告辞了,江依依把毯子搭在楚陶然腿上,过去送送,刘澍便在楚陶然叠报纸的时候客气地阻止了楚陶然的亲自相送,他说得过分谦和,楚陶然倒也不好说什么,站起来对他颔首,然后告诉了江依依海棠果脯储藏在哪儿,就随他们去了。
江依依手里拿着一罐玻璃瓶子,透明干净的瓶壁上,她和江彬亲手风干的果脯一枚一枚地错叠在一起,像暗淡了的红蜡,看着绵软温润,拈着吃太多,还是会起腻的,一如蜡块的手感。
走到院门时,江依依递给刘澍,嘱咐说:“要是小小刘吃得习惯,随时和我说。”
刘澍微微一怔,有些隐晦的尴尬:“……谢谢。”
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站在院门前沉重地注视着江依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江依依了然,目光的尽头,看见隔壁别墅开着窗通风,蓝灰色的窗帘从里面翻飞出来,在风里尽情扑朔,像被蛛网缠住的蝴蝶,用最后一口气,来争取最后的机会。
可她从来不会心疼故意在网前招摇,而将自己栽进去的花花蝴蝶。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觉得太蝴蝶虚华。
“如果真的是把邵思琪当初的事情当做一个人情,我替她还了,你是不是也可以收手了?”江依依在肉桂色的居家针织衫外,随意套了件月白色的棉服,两手插在口袋里,问得淡漠至极,棉服下的铆钉扣悬着摇了摇。
她直直看着刘澍,眼里却没有他的影子。
这个开启方式,刘澍措手不及:“什么收手?”
江依依的目光深了下去,笑得轻松自在:“离开邵思琪的世界。”
“即使你是她的朋友,似乎也管得太多了。”刘澍沉沉说,刚刚在屋中的亲和态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依依的双眸中这才出现了刘澍此时认真的影子:“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这是唯一一句没让我失望的。”
要是他开口就应下,江依依才真是为邵思琪不值。
院门四周的灌木丛沙沙作响,刘澍以前是欣赏这个学妹的敏锐,现在才明白,是为这个女人的通透心惊。
“以前还‘并肩作战’过,现在是要为了思琪反目成仇了吗?”刘澍苦笑。
“是啊,那时候……还是你、邵思琪,以及我,一起‘并肩作战’呢……”江依依还记得那晚谭香楼下的空地,以及路灯下泛滥的人心幽暗,但一抬头,路灯上是纯净明灿的曜曜星空。
也是那个夜晚,一切都在尽情地扭曲和裂变,不知怎么就把邵思琪和刘澍捏合在了一起,他们被裹在夜幕,却没有奔入星光,只错过了一个一个的星子,搅和在黑沉沉的普蓝里。
或许他们也从未仰望,时至今日,也始终坐在那时那刻的檀香楼下。
邵思琪第一次在江依依的世界里看到黑暗,从那一次开始后,就再也没让江依依独自面对黑暗。
所以江依依不能忍,不能忍刘澍旁若无人地,在那个时刻之后,给邵思琪种下了她再也无法走出的黑暗。
“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要求,我帮你,你离开邵思琪。”
“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吗?”三分讽刺,三分自嘲,刘澍不想再继续严格掌控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