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带着蛋糕盒回到车上,对上江彬投来的不安目光,就把蛋糕盒递了过去,说:“你姐不会不要你。”
江彬呼吸一宽,又默默低下头去:“我也不是要赖在这里给姐姐姐夫添麻烦。”
楚陶然本来已经插进了车钥匙,现在又不急着启动了,他又下车,和江彬一起坐在了后排。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彼此一贴近,江彬忽而感觉到楚陶然衣服上的寒气,外衣毛质上,雪水像又重新结成了一层薄冰覆在衣服上,坐下时,衣服便发出折纸般的声音。
楚陶然自己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转过头来看着江彬,黑色的眼睛,并没有以前平静,似乎是极力压制着什么,神色也放弃了平日的稳重,显得有些急躁,但是,还有激动。
“小彬,你的母亲,和你提起过江伯父吗?”
江彬难堪地避开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只配和江际扬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他的父亲是个出轨的男人,他的母亲是个第三者,而他自己,是个不堪的私生子。
“没有。”
“那……提过你姐吗?”楚陶然是在询问,但语气肯定。
如果江际扬说的是真的,李默琴不可能不提江依依。
“嗯。”只有在想起那张总和他开玩笑的脸,江彬的神色才柔和些,才像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说,“要对姐姐好,要一直一直对她好。”
楚陶然沉默了一瞬,微微低了嗓音:“解释过原因吗?”
江彬摇了摇头,低迷说:“可能是因为我们对不起姐姐吧。”
楚陶然呼吸得很深,直直看向挡风玻璃里的雪景,确实对不起,但也不仅仅是对不起。
他看见大雪里,江际扬更像一个老人般从甜品店里走了出来,被室外寒风猝然一吹,脚步竟有些蹒跚。
江际扬看见了楚陶然的车,似惊讶于他竟然还未离开,但江际扬看完这一眼就立刻移开了眼睛。
他只希望,依依和小然,能永远是那大雪里互相依偎的黑色身影,只要这样,只要她幸福。
“小彬,伯父不会带你离开的。”楚陶然拍了拍江彬低落的肩膀,“你不是在给我们添麻烦,她也需要你的照顾,况且……”
楚陶然偏了偏头,问道:“‘二十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提你就什么都听她的?”
江彬脸上纠结了一会儿,抬手搓了搓脸,说道:“妈妈去世后,我在工地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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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就看到一抹高挑纤细的黑色身影立在南郊入口,梧桐枝干下,她也像是从树上一直长到雪地里的一根梧桐树枝,斗篷随风摆动,兜帽前沿反复掀动,露出她尖削的下巴。
楚陶然开得快了些,在她身前停下时,溅出了一道雪雾,扬扬印在了她翻飞的斗篷上。
江依依一抬脸,就被一股大力操控得双脚离地,片刻后就是车里的暖气兜头兜脸地扑来,从她的脖子里直往里钻,可她身上都被寒气灌满了,久久没回过味来。
但没回复过来也没事,江依依一眼瞥到江彬,就灵活又敏捷地踩着扶手箱手脚并用地翻滚去了后排,衣服乱七八糟绞在了身上,雪花也在车里掀得到处都是,楚陶然的方向盘上都是一瞬雪花,下一秒就变成了无数水渍。
江依依板着脸无暇顾及,一到后排就和江彬打成了一团。
狠狠揪着江彬的耳朵,江依依只恨他这几年长得快,竟然都没以前打得顺手了,躲得还挺准确,她认认真真地进攻,江彬反倒也没吃多少亏,该避开还是都避开了,最多是没敢对江依依还手。
“你还躲!你躲什么躲!怎么了,我还不配打你了?”江依依气得连鞋子也脱了随手甩掉,一把拽住了江彬的衣领,“谁教你的离家出走这套?!我告诉你,下次离家出走给我挑个好日子,这点雪算什么,最好还是趁暴雨或者下冰雹的日子,你也别姐夫一去接你就给我闷不吭声地再回家来,有种就别劳烦你姐夫把你找到,我看你该好好躲起来,和我们犟到底才是,干嘛,有胆子一声招呼不打就出去,就没胆子想‘自生自灭’这个词吗?!”
江彬一句话也说不出,脖子碰到江依依冰凉的手,担忧地翻起眼珠看她一眼,又被江依依脸上的滔天怒火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楚陶然不置一词,只在雪地上慢慢驾驶着,江依依到底不会真的下重手。
她又怒发冲冠地骂了好几句,才喘着气斜靠在了椅背上,用眼睛狠狠瞪着江彬,江彬愧疚地看她一眼,她就冷哼一声回个白眼。
“出息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让你这个二十万跑没了,那我真是要被别人笑死了。”她凉飕飕地说。
楚陶然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头发全乱了,衣服也穿得毫不平整,凶神恶煞地只管拿眼睛瞪人。
一双烦忧过后终于心安的眼睛,此时却是极其有活力,极其明亮的。
“妈在家干什么?”
“给江彬收拾书桌。”她回答完,气愤地把江彬拽来腿上,在他那张老成的脸上胡乱揉了揉,“你下次还离不离家出走了?”
“不离家出走了。”
“回去给我写一篇《不能离家出走的原因》,一千字,写完贴在自己床头,什么时候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了,什么时候才可以摘下来,听懂了吗?”
“听懂了。”
江依依这才放开他,然后哼了一声说:“你等着,不要以为有戚蓝教你几下就了不起了,哪天我跟你认真了,就让你姐夫只给你留两个门牙。”
林静涵听到开门声,急急小跑了出来,亲眼看到了江彬,这才放下心来,一摸他的手冷得像冰一样,赶紧就拉着他去喝姜茶了。
楚陶然脱掉外衣,江依依伸手摸了摸,连他穿在里面的针织衫也湿透了。
“去洗个澡吧,你怎么不在路上的服装店里换件干的,我真怕你又发烧。”江依依又摸了摸他的脸,细细看起了他的神色。
似乎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