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辰见众人皆沉默不语,继续说道:“你们进去之后,我在外面等候,期间见到数人中途退场,到得出口处皆被拦下,拦路的道士告知其要前往斋受台洗礼。我甚是纳闷,苦于仪式已经开始进去不得,就只能在外面等候。后来中途退场的人越来越多,修罗教估计预备不足,没有想到如此多的人会接受不了,手忙脚乱。于是乎,我听到其中一个领头的道士,当是一位长老,叮嘱众人维持好秩序,他要去青云观请求增派人手。我灵机一动,待其走后不多时便上前告诉他们我是圣姑安排过来的临时增补人员,那群道士听到我说出圣姑的名号,没有怀疑,只是问了我为何没有穿道袍。我告诉他们今日本打算随圣姑下山办事,故着了便装,尚未来得及更换便被委派过来支援。那些人没有怀疑,随手递于我一身道袍穿了。我穿上道袍混入其中,前往斋受台接应中途退场的人洗礼。”
众人听此一言,皆明白过来。朱全龙更是竖了个大拇指,夸赞初辰聪敏。方占水问道:“那这斋受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进去的信徒都会有怎样的影响?”
初辰面色严肃地说道:“我进去之后细心观察,凡退场之人皆被带入隔间,点上孟犀,就是你们所见的青烟盘香。如此在隔间中待上一个多时辰再被前来的道士引出,凡出来之人俱是混混沌沌,问其今日之事皆不能言。我此前听妈妈说过此香,却不曾见得,今日看到此情此景,料想这必是噬人记忆的孟犀无疑了。”
初辰一番话说下来,众人都是相对无言。此事竟如此诡异,修罗教擅自褪人记忆,必是怕此事泄露,那修罗教办此仪式意欲何为呢?方占水打破沉默,问道:“三姑,这孟犀究竟是何物?怎能噬人记忆?”
三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笃笃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沉默半晌,三姑说道:“人人皆知在阴间黄泉路上有一处孟婆庄,庄上主人便是孟婆,孟婆熬制孟婆汤供来往鬼魂灌饮。一来这黄泉是八百里风沙覆盖,路远天干,孟婆汤供鬼魂解渴去暑;二来便是众人所知的噬人记忆,好往生投胎。”
说到此处,三姑停了一下,端起一杯茶水,吹了吹饮下半口。继续说道:“人人皆知孟婆汤噬忆,却不知尚有另一物有类似功效,古人换做伯犀鸟,俗称食梦兽。”
“食梦兽?”朱全龙突然插话,愣愣地看着远处,像是在唤起遥远的记忆。许久之后,朱全龙说道:“我家世代传承萨满教,但是说来惭愧,我本是家中另类,对这神学巫术并不在意,后来阴差阳错走上此道,正是因为这食梦兽。”
“哦?”方占水一听,好奇心起,转头面向朱全龙,想听他说个究竟。朱全龙凝眉说道:“在我幼年之时,体弱多病,常常被异物所惊吓。这种体质一直持续到我十多岁都没有好转。不仅如此,后来更是愈演愈烈。醒着的时候易被惊吓,睡着了更是噩梦不断,整日精神萎靡不振。爷爷见我日渐消瘦,甚是心疼,便请出保家仙禳除。可惜保家仙虽知是邪物作祟,奈何此物非同寻常,既非阴也非阳,寻常之法实难应付。如此约有一年之久,忽有一夜沉沉睡去,竟然无有异样,整夜无梦,甚是香甜。翌日起来,我爷爷告诉我保家仙为我请得食梦兽,尽除我梦中妖邪污秽。从此,我对家中所传绝学笃信不疑,方有今日之学。时过境迁,不曾想这数十年之后竟又闻此神兽。”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皆明白过来,原来人人走入此道都有一番传奇,否则平平常常做个普通人是再幸福不过了。沉默之后,三姑接话道:“两千多年以前,周朝宣王当政时期有位能文能武的重臣,名为尹吉甫,官封太师。他成功击退边陲入侵的猃狁族,举国欢庆。不仅如此,这位尹吉甫还主持编著了流传千古的宏伟巨著——《诗经》。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一代传奇。其长子名唤【伯奇】,为人纯正,乃是正妻所生。后来尹吉甫娶了二房妻子又生一子,其二房为保其子争夺家业,污蔑伯奇对其有非分之举。尹吉甫信以为真,遂将伯奇逐出家门。伯奇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及至身死。伯奇死后化作一只大鸟,名唤伯犀,这便是食梦兽了。说是食梦兽,实则为鸟。”
方占水和朱全龙皆长舒一口气,这才知晓食梦兽的由来。方占水唏嘘一阵,复又问道:“那这食梦兽与此番的孟犀又有何关联?”
初辰接住话头回答起来:“相传孟婆汤是以八泪为引熬制而成: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孟婆伤心泪。这前面七泪尚自可取,只是这第八泪凡尘阳间那里得到?所以阳间炼不得这纯正的孟婆汤,便采集药材混入生人魂魄熬制成汤,俗称阳孟汤。阳孟汤虽然有噬人记忆功效,但是毕竟此物混入生人魂魄,凡人喝下后常常异梦不断、反复不去。后来便又加入了食梦兽伯犀之骨。将伯犀之骨碾碎成粉,混入阳孟汤中,反复揉搓,以尽融合,待其凝固,制成盘香,以火燃之,凡人一旦吸入便忘却了当日所历之事。”
方占水听罢,胸中郁结,恶狠狠地说道:“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阴邪恶毒之物,居然以人生魂提炼为药材,邪恶如斯!”初辰见方占水义愤填膺,说道:“世间本就是阴阳交互,有正自然有邪,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如此。”方占水咬牙切实,不再说话。
朱全龙拍了拍方占水的肩膀,算是宽慰。稍许之后,初辰发问道:“我有一事尚不明白。”众人听到此言,皆怔怔地看向她。初辰说道:“这些中途退场之人皆以孟犀噬其记忆,那许许多多的未退场之人记忆如何处理?这些人又去向何处了?”
初辰这一发问确实恰到要点,方占水缓下心来,看着三姑附和道:“初辰所言正是我想问之事。”
三姑本已坐在椅子上喝茶半晌,见众人皆看向自己,复又站起,拄着拐杖笃笃作响。沉思了片刻,说道:“自打今日见到那盘孟犀香起,我便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言出口,众人都凝神不语,静听三姑的猜想。三姑缓了一下,说道:“在结界之中,众人的三尸司命都被三生石唤醒,这本就是向地府发出了死亡信号。如要拯救,其法有二:一是提炼三尸。但是此法耗时耗力,且成功率不高,况且修罗教费了这么大力气怎会如此简单收手?二便是提取人魂幽精。一旦幽精被提封印,便不会再有勾魂使者前来索魂,后面只待自然终老即可。今日见到孟犀,我便猜想中途退场之人以孟犀噬其记忆,那未退场之人的记忆必然有别法可取。提走幽精便是最直接简单之法。只是这修罗教需要如此众多的人魂究竟用作何处?难道是为了炼制孟犀么?”三姑说到此处,不住摇头。
方占水突然站起,愤愤然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事不宜迟,赶快报警。”朱全龙一把拉住他,说道:“兄弟,稍待。你报警要跟警察怎么说?难道说有人的魂要被勾走么?”方占水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语塞,脸憋得通红。
三姑突然发话道:“今日修罗教立下结界,印出三生石和地狱,必然借助了阴间之力。全龙道友,你上次提及以保家仙入阴之法此时可否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