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辰和方占水听三姑这么一说,皆转头看向朱全龙。朱全龙亦是一惊,他本就打算要请保家仙往阴间去一趟探探究竟,不曾想三姑会要求这么快办理。朱全龙回道:“我的保家仙本就非狐非黄,乃是烟魂体质,属于阴间之物,出入阴间自然无碍。且容我稍作准备。三姑、初辰、占水,如不见妨,可就我的房间来施法。”方占水随即表示同意。三姑虽是道门中人,但是术数有别,她对这萨满教所知不多,自然要依着朱全龙的规矩,也就点头答应了。初辰见二人同意,也兴奋地附和。
于是朱全龙领着众人,来到自己房间。朱全龙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顺手开了灯。众人见朱全龙虽是一介粗条汉子,房间倒是收拾得整整洁洁,行李衣物摆放有秩,有条不紊。
最惹人注意的是房间正对门处供了一处香堂。香堂中间放着一个牌位,牌位以小型庙房罩着,上面所写字体皆不认得,像是满语。两边各放了一只红色的粗蜡烛。众人看罢,皆是不语。朱全龙解释道:“萨满教规矩,保家仙随我出行,所到之处必须设堂供奉。这乃是我所设的堂口。我邀几位前来,也是因为这下阴之事需在堂口处完成。”
三人听了,这才明白过来。毕竟萨满教融入中原不深,对此所知甚少,今日听朱全龙所言,方算是开了眼界。
朱全龙取了三个杯子,为三姑三人各泡了一杯茶,邀他几人坐下。方占水赶忙摆手道:“朱兄,且勿客套。还是抓紧把这正经事办了吧。”朱全龙听罢,呵呵一笑,将茶水分别递于三人,说道:“莫急,莫急。中国有句俗语:酒是穿肠毒药。方才饮了几杯,尚且酒气在身,不先除去,乃是对保家仙的大不敬,恐施法不灵。”
方占水听朱全龙这么一说,一拍脑门,自责到:“瞧我这急性子,朱兄勿怪。我不知萨满教的规矩,亵渎神灵,冒犯冒犯了。”朱全龙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初辰插话说道:“可是如果仅靠这些茶水醒酒,恐怕等到明天早上也未必奏效啊。”朱全龙又是哈哈大笑,说道:“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方才见到三姑教授占水按摩穴位配合胎息法尽除酒气,实在令我大开眼界。在我教,也有一种速成法可去酒气。”说着,朱全龙踱步走开取过自己的背包来。
朱全龙从背包中取出一条鞭子和一个小铁罐。方占水仔细瞧了瞧,确定不是当日所见的赶石鞭。只见朱全龙打开铁罐,用勺子舀出半勺粉末状的东西,倒在杯中,冲了半杯水,一边搅动,一边对众人说道:“此乃我们当地的醒酒神药,以人参和灵蛙肉混合捣碎,研磨成粉,酒后喝下,再配合这条鞭子,可尽除酒气。”说着端起杯子一口饮下。
众人正在兀自揣测这鞭子究竟如何用法。只见朱全龙突然一展手中皮鞭,口中一边念唱,一边不停抽打自己的身体。前胸、后背皆狠狠抽打,手舞足蹈,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约莫半小时后,朱全龙喘着粗气停止了抽打。他坐到凳子上,呼吸粗重。众人一看,已然汗流浃背。方占水见状,赶忙倒了一杯水递于朱全龙。朱全龙接过一饮而尽,然后朝着方占水笑笑。
数分钟后,朱全龙渐渐平复,呼吸也归于平静。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对众人笑着说道:“见笑了见笑了。酒在平常本是待人好物,但是如若酒后祈神便是大不敬之所为。所以需要以鞭抽身,施以肉刑,自责其罪。想必诸位是头一次见,还请勿怪。”
三姑淡然一笑,说道:“天有天道,人有人法。各家各派皆有自家法门,全龙道友今日施展萨满教法术,令我等开了眼界,我等皆是受教了。”朱全龙笑着拱了拱手。
一阵你言我语之后,天色渐渐转入深夜。朱全龙看了看表,说道:“子时已过,当是时候了。”说着便又从背包中开始取一些法器,准备请保家仙下阴。朱全龙一边摆上法器,一边对众人说道:“在我们萨满教,凡事施法必然要摆仙堂。这仙堂又有讲究。具体来说,分为六大部分,分别是坛、城、营、堂、盘、山。这些以后可以再细细为诸位说明。此处地方有限,又是出门在外,只能将这里权且视作一个临时的堂口,主要靠法坛来施法了。”
说着,方占水拿出一个二十厘米左右长度的微小红漆棺材,说道:“此棺乃是纯阴之木——阴沉木所制,是我家保家仙栖身之所。”说罢,朱全龙恭恭敬敬地将那口小型棺材摆在牌位正前方,点燃那两支蜡烛,然后转过头来对众人说道:“三姑,如不嫌弃,你们可坐到靠墙边的凳子上去,我稍后施法恐有所惊吓。”三人闻听此言,皆搬了凳子到墙边落座了。
朱全龙摸出一个面具套在头上,左手持着一个拨浪鼓,右手拿着刚刚的皮鞭,开始咿咿呀呀唱念。一边唱念,一边手舞足蹈在房间内绕圈。方占水仔细看那面具,五彩斑斓,但是龇牙咧嘴,面容凶狠,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朱全龙跳了约莫有十来分钟,突然浑身颤抖,口齿不清。众人看得不明所以,俱是屏气凝神,不敢言语。突然,朱全龙怔怔定住不动。他的身后地上慢慢显出一个黑色倒影,越拉越长,然后又疏忽转而不见。朱全龙仍然定在当场,岿然不动。方占水心中没底,他转过头看了一下三姑。三姑表情淡然,默默地注视着前方。
忽然,香堂上的小型棺材开始微微震动,继而越来越响,似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刺啦——”一声响动,棺材盖板划开。只见一个小草人从棺中坐起。方占水看得清楚,这个草人跟寻常茅草所结的草人明显不同。此时见到的草人栩栩如生,有手有脚,只是面部一片空白,周身翠翠绿绿,并不是枯草所结。
那个草人坐了一两分钟,渐渐站起,舒展双臂,然后竟然怔怔地从棺材中跳出,站在地上。众人看得神奇,俱是大气不敢喘,怔怔地盯着。草人落地后,扭动了几下身体,开始缓缓往前走,时而伫立、时而弯腰、时而小碎步向前、时而转身。方占水好奇心起,目不转睛看着。这个草人毕竟不是真人肉身,行动虽是自由,但是关节处不够灵活,动作较寻常之人看去颇为别扭。
草人走走停停约有一个多时辰,忽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掉头狂奔。方占水看得心惊胆战,手心手背皆是汗水。草人像是要往香堂跑去,不知怎么回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方占水已然如同身临其境,看到此种状况,便要站起来伸手去扶。三姑在一旁一把将他拉住,重重瞪了一眼。方占水知道了自己唐突,不好意思地坐了回来。
草人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复又摔倒。这下子在一旁的初辰也沉不住气了。她不无担忧地看向三姑,明显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三姑伸出手示意稍安勿躁,小声说道:“且先看看再说。”
草人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但是步履不稳,摇摇晃晃,艰难地爬上香堂,躺回棺材中,“呼啦”,棺材盖板重重地盖上。
只听“扑通”一声,朱全龙重重摔倒在地。方占水和初辰赶紧上前扶起。三姑到了一杯水喂朱全龙饮下。方占水将朱全龙的面具取下,看到此时的他已然面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