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江林氏心中不忿,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跑到了江老太君的静慈院去诉苦了。
“如果,大嫂真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就好,又何必如此呢?”
“镇国候夫人上门,我这个当家夫人竟是在人走了以后,才收到消息。这事儿传出去,让不知内情的人要如何来揣测?怕是人人都道我是个不和人的,连招呼镇国候夫人的一杯茶水也无,要让外人如何来想我们威远候府!”
三夫人巧舌如簧,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抱怨的话,眼见着江老太君的眉头渐渐皱起,她乖巧的收了声,只捏了帕子拭泪,极是委屈的模样。
“青罗,请大夫人过来!”
江老太君瞥了一眼暗自垂泪的三夫人江林氏,心中对于大夫人江郑氏的所为也是添了不满,暗怪江郑氏所为太不顾忌候府的颜面。
眼见着青罗退了下去,三夫人江林氏擦去了眼角最后的一滴泪珠,而后低声说道:“今天这事儿,大嫂若是能够给娘一个合理的交待,媳妇受点委屈也就受了。”
江老太君听着三夫人看似退让一步的话语,眉头却是却并没有松开。三个媳妇,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你先退下吧!”江老太君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三夫人江林氏,低声道:“今天这件事情,不管大嫂她做对,还是错,你且别放在心上了。”
那!
我就平白的受了这委屈?
“家和,才能万事兴!”
三夫人江林氏听着江老太君的话,杏眼圆瞪,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被江老太君语重心长的叹息声给打断了。
“媳妇告退!”咬了咬牙,三夫人江林氏忍下了心中的委屈,恭敬的行礼退了下去。
*
“娘,您让青罗找媳妇过来!”三夫人江林氏退下后,没过多久,大夫人江郑氏便来到了静慈院。
江郑氏穿着是家常的淡色衣裳,圆领对襟通袖褙子配着马面裙,头上也只有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妆扮极是素净,很是符合丧夫寡居的女子打扮。
“嗯,你来了!”
江老太君望着缓缓走近的江郑氏,望着她行动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风仪,比之三夫人江林氏更有候夫人的气派。
想到自己失去的长子,心中不由黯然:若是候府没有遭遇十年前的大难,这候夫人的位置本就应该是郑氏坐的。
“今日,镇国候夫人来府上了?”
江老太君与江郑氏闲聊了几句之后,终于还是将话题转入了主题,她侧目,盯着江郑氏看,等待着江郑氏给她一个合理的答复。
江郑氏来之前就已经问过青罗了,知道三夫人江林氏之前来过,所以江老太君叫她过来为的什么,她是心知肚明的。
“是的,大嫂是过来接媚儿同去镇南王妃的赏花宴。”没有丝毫的隐瞒,江郑氏直接说出了镇国候夫人过府的目的,目光坦荡的面对着江老太君,丝毫不惧江老太君可能会有责怪。
“怎么那样匆忙呢?听下人说,镇国候夫人连杯茶水都没有用呢!”
面对着一脸坦荡的江郑氏,江老太君说话的语气不由放缓了许多,疑惑的目光落在江郑氏的脸上,不解地说道:“镇国候夫人提携媚姐儿,这是给我们威远候府脸面。可是为何不早几日,让媚儿去镇国候府做客,今日媚儿与镇国候夫人同行也不至于太过仓促了!”
“母亲说的是!”大夫人江郑氏听着江老太君的话,更为诚恳地说道:“大嫂今日匆忙上门,也没有能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见谅。”
“……”
依着礼数,镇国候夫人既然是来了江家,那无论如何也应当给江老太君请安的。
然而,江老太君真正想要询问的并不是这礼数上的差错。眼下,大夫人江郑氏直接就低了头,认了错,实在是让江老太君有些错愕。接下来,更是让江老太君有些语塞了,后面的话,根本就没法子问下去了。
*
“芸娘,你出身镇国候府,是个知礼懂事儿的。如今威远候之位已经是落在了三房,那是圣上的旨意。”
江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仿佛平静如深井一般的大夫人江郑氏,也不再饶着弯子,直接是点重了主题,语气里极是凝重。
“母亲,自古以来这爵位都是传给长房的。当年博哥儿年纪小,皇上圣旨将威远候之位交由三弟暂代。如今,博哥儿却是已然长大,更是娶妻生子。按理说,这爵位也应当是交由博哥儿来接任了。”
面对着江老太君,大夫人江郑氏不卑不亢,言语清晰,尤其是那暂代二字,已然将江老太君那句“圣上的旨意”给驳了回去。
“……”
江老太君听着大夫人江郑氏的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江郑氏竟已经是铁了心的想要夺回爵位。
“老太君,三弟和三弟妹为候府操持多年,这一份功劳我们长房永远铭记。如今,也是时候让博哥儿试着独挡一面了。”
江老太君不说话,江郑氏却是再接再厉,又道:“老太君,这爵位传于博哥儿之事,若是由三弟亲自递了折子给皇上,才是最好不过的。如此,不仅可让三弟仁义之名人尽皆知,更能够让我们威远候府在京中有个好声名。”
江老太君听着江郑氏侃侃而谈,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江郑氏,几乎是要怀疑眼前的长媳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而江郑氏沉静多年,一朝崛起,面对着江老太君说了不少的话,字字有理,句句慷慨激扬,对于江老太君的称呼由“母亲”转变为“老太君”,已然是对江老太君迟迟不肯表态的不满。
话说完了以后,江郑氏肃着脸,静静的坐在那里,手边是丫环送来的茶杯,可是口干舌躁的她,却愣是不去端茶杯。
面对着一脸正气的长媳,江老太君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她知道江郑氏今日是将积压了十年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绝不是她一句家和万事兴便能够打发得了。
可是,尽管江郑氏的话句句在理,她却是迟迟不能够给予一个肯定或是否定的答复。
*
当年,皇帝圣旨下来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嘀咕过:是不是应该将爵位传给长房。
可是,那时候博哥儿受了惊吓,病痛不断,身体极是虚弱,能不能平安的长成谁也没有个数。
而如今,十年过去了,威远候之位已经由江正鸥继承,如今江正鸥正值中年,身体康健,好端端的就要将他从候府上拉下来,岂非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孙子,儿子,都是江老太君极亲近的人,让她将自己儿子的爵位拉下来给孙子,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这,事关重大,日后再议吧!”
面对着江郑氏仿佛不给出一个答复,便不肯离去的姿态,江老太君沉默许久,却只得如此无奈的叹息一声。
“老太君,日后又是何时呢?”
虽然并没有得到江老太君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江郑氏却是并不着急。
她之所以请了大嫂今日来府上接了媚儿同去参加镇南王妃的赏花宴,而不是如江老太君所说的将女儿送去镇国候府做客,以便于同大嫂一起去参加赏花宴。就是要借着三夫人的怒火,将长房对于爵位之争的态度表现出来。
事实上,老太君这个时候不肯答复,她也并不着急。
至于三房……
这些年来,三夫人江林氏虽然有些越界,但好并不算是太过分。看在三老房当年为江家做出的贡献,她也能够包容了。
“老太君,您应当还记得当年老爷是宁死也没有交出丹书铁券的,威远候府虽然是遭了大难,可是候府的风骨还在,凭着这一点,谁也不能够看轻了我们长房。”哪怕博哥儿是个无用的,却也绝不能够由人看轻了去。
江郑氏这些年来,一直都小心的保存着威远候府的丹书铁券。原本,那也只是一个死物,可是如今却已经是江郑氏唯一能够仪仗的东西了。
当年,她答应过老爷,定要好好将博哥儿抚养成人,要让博哥儿撑起威远候府的一片天。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食言。
否则,她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老爷?
十年过去了,或许,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府中还有这么一件物件的存在。可是,江老太君却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的。
“芸娘,家和,才能够万事兴。倘若为了这爵位之争,将这候府分散了,只怕是在这京城之中,威远候府更无立足之地了。”
到最后,江老太君还是说出了“家和万事兴”的话来,只可惜江郑氏并非江林氏,她并不能够为江老太君这样的一句话而打发。
“母亲,家和万事兴,您说的没有错。”
江郑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缓缓走近江老太君的面前,在距离江老太君仅有一尺之地时,猛地跪在了地上。
“母亲,劝劝三弟和三弟妹,万事以大局为重……。”
在江郑氏的思量之中,她原本是不介意长房的爵位,待三房当家人江正鸥年老退位之时再还回来的。
可是,面对着江老太君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来。就如她娘家兄弟嫂子劝说的那样,三房毕竟是老太君的幼子,三夫人到底是与老太君同出一个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