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腾起雾白的水汽,仿佛是将这土地浇灌个彻底。【无弹窗.】透过细密的雨帘,九重宫阙的金色琉璃瓦在眼里渐渐模糊,如同一片泓艳的倒影。身旁内官躬身轻声唤上一句:“王爷,走吧。皇上再等着你呢!”
他的手指微冷,抬起手轻触从伞沿滑下来的雨水,渗骨的凉意。他终于回过神来:“走吧。”那身黑色云锦的袍子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直至不见。道旁的紫薇树上开出了些花苞,在这大雨的侵蚀下,落了一地。
行至殿门前,早有了李公公侯在那里。大雨滂沱,打量了许久才认出是奉裕王。忙从身边小太监手中接过油纸大伞迎了过去。那李公公双眼眼袋微垂,连平常梳得得整齐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王爷,咱家可算是等着你了。”他急切的说道,将那把油纸大伞打在柳越身上,引着他往殿内走。
这清凉殿是皇帝平日批改折子的住所。皇帝畏热,早就将寝宫搬了过来。这宫殿四处皆种大树,可算的上是清凉的居处。可这清凉殿还有一用,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地方。
“皇上呢?”柳越终于开口问道。
“皇上……皇上……”那李公公这时却是打着舌头,说了半天也只说出一二字。见他有话不说,柳越沉了脸色。
“难道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柳越皱眉不悦的问道。皇帝昨日晚上传召于他,待到他起身行至半路,却有收到消息说皇帝已经歇下了。没料到今日天不端下起了如此大雨,皇帝命了宫中内官急匆匆来传他入宫。
“进来吧。”殿内却是传来皇帝的声音。那声音不似往日,却仿若是有些虚弱无力之感。李公公赶紧朝里面看上一眼,双眼一红。柳越见他这般样子,心下更是不悦,甩袖已只身踏入殿内。
进入到这清凉殿内,终明白这外界传的奢华之至是如何。四处皆是鲛纱轻帷,用金丝线堆绣的折枝花样,目光下如绚烂额一团银丝,缠缠堆堆直耀人眼目。一阵微风轻拂,那窗帷微微扬起,摆放至中央的明黄的纱帘里就是皇帝之位。
柳越自知自己身份之差,退后恭谨的只拱手行了一礼。因着自己王爷身份,这样说来也算是于礼。皇帝却是没有言语,柳越心下疑虑但也不敢发问,只好垂首而立。殿中偶尔飘来几缕奇异的香味,不似安神用的苏合,也不似安眠的香料,竟是有些像……
像女人身上的那种香之入骨的魅惑之味。
香风温软,带着微微凉意,似能透人心肺。那纱帘后终于等到一丝动静,一双金缕鞋从那纱帘后隐隐透出来。柳越头垂的更低,自知自己来的并不是时候。于是干脆轻声道:“臣改日再来!”
说完,不等那帘后的皇帝出声,已后退几步朝门口处移去。
“王爷,留步。”声音入耳,似夜莺之音。听得出身后那女子轻移脚步,脚上银链轻轻晃动之音。柳越停住了步子,却仍是没有回头。
“王爷,无须在意。奴婢不是后宫之人,只是一伺候皇上的奴婢。”那女子说完,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王爷随奴婢来吧。”
那大开的门窗,一阵疾风吹进屋中来。将屋中原本沁人的香味驱散不少,一股苦涩之味蓦地飘进柳越鼻中。那身后的女子似乎还在静静的等着柳越的回答。
他朝那屋外望上一眼,到清凉殿的途中,行过多少层关卡。直至这殿中才渐渐少了去。皇帝此举,倒像是在故意将宫中之人避开。
越是至那帘后,鼻中的苦涩之味便就是越浓。那引路的女子,虽自称是奴婢,却仍不是宫中侍女装束,想必也是皇帝身边的人。“王爷,这一路来辛苦了。”她垂身将眼前这层帘子挂起来,终于瞧清楚这之后才是内室。
“你来了。”那帘渐渐揭开,终于瞧见皇帝坐在榻前,撑着手臂望着他。身上还半搭着一件薄衫子。那女子几步上前,将那件薄衫子替他搭好,嘴里嘟囔道:“谁让你起来的。不是说过我会请王爷进来的吗?”
“无妨。”皇帝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手背温柔一笑。那笑意竟是柳越都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宠溺。那女子收住眼里的泪水,才缓缓退出身去。
皇帝奄奄的半靠在床榻之上,长发未梳搭在一侧。面色蜡黄,唇上几乎不见一丝血色。他伸出手来梳了梳他的头发,滑落之际,手中却是一大撮落发。皇帝只是瞧了瞧,忽然笑道:“本还想打算瞒你多一会儿,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柳越身子一抖,过了片刻才缓缓道:“皇上何不多问问,或许有法子。”
皇帝笑道:“法子。这能有何法子。她潜心多年求的药,怎会这么容易找着法子。也罢,我欠她的,就拿这条命来还上吧。”他说完,气息有些不稳,手紧紧的撑住床柱才不至于滑落下去。
“我今日召你来之意,想必你也清楚了。”皇帝抬头,缓缓说道。
“臣不配得到皇上如此厚望。”柳越皱眉。
“我说你配的上,就是配的上。”皇帝沉声说道,那双眸子定定的将柳越望着,渐渐生出了一股威严之意出来。“永定之行,早就看出你是个可造之才。如今既已大胜,你何须顾忌这么多。张家之人,必定想要重振前朝势力,你想要你父亲的心血也葬送在这场变故中吗?”
皇帝最后一句话说的极重,像是鼓声一声一声敲在柳越的心上。“皇后她要我命可以,但是你别忘了。慕容胭脂还在她手上!”
“江山万不可落入张姓手里。既是为了我朝千千万万的百姓,也是为了你自己。”皇帝虽如此说,但仍是怕柳越拒绝。他猛地掀开被褥,跪下身去:“朕今日就算是求你。”
“皇上。”柳越大吃一惊,忙跪下身去。
“答应我,替我铲除皇后,换我朝一个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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