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定坐在大殿之中,第一次觉得人声鼎沸,热闹喧哗的宴会是那么的烦闷无趣。他枯坐了一会,口称酒醉,先行告退。出了大殿,只觉得心中空荡荡,无所依托,信步漫行,不觉走到宫中深处,忽听得桃树林的深处隐约有乐曲声传来。
赫连定不由好奇,寻着那乐声而去,出了树林,眼前是一座二层的楼台。在那楼台上,绮云凭栏而立,对着月色,手执横笛,悠扬的乐曲声正是出自绮云的笛声。
赫连定立在那楼台下,向上望去,不由痴了。只见空中深蓝清碧的像一片海,略有些浮云。天上一轮圆月,满月的月光清如水,它的清辉倾泻在绮云身上。晚风吹起她身上蓝紫色的衣衫,银色的抹额泛着冷冷的微光,如墨的发丝随风轻扬。
她站在月色中,像笼在一层朦胧的轻纱薄雾里,显得那么缥缈、神秘而绮丽,有如乘风而去的仙子。那静夜的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带着些许淡淡的忧伤,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景,耳畔听着清越的玄妙天籁。绮云也看到了赫连定,手中的横笛缓缓放下,清亮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他。此刻,他的心狂跳起来,欲张口讲话,却怕吓走眼前的仙子。绮云见他并不言语,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缕清丽的身影给他。
从那以后,这一幕美丽的画面深深地刻在那少年的心头,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梦。在他生命中不管是窘迫或是辉煌,无论心中是爱还是恨时,都成为他永远抹不去的珍贵图画,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清晨,赫连定洗漱装点好,手握金镶玉,对着镜子自语,“郡主,这块金镶玉本是郡主贴身之物,现在物归原主,请郡主笑纳。”说后又暗想,不可,如若金镶玉归还绮云,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借口去见她。不如……
他小心翼翼地把金镶玉又放入怀中,贴身放好,接着又对镜自语道:“郡主,长安城中本王子还不是很熟悉,不如郡主带本王子去逛逛,可好?”又摇头觉得不妥。试了几次,赫连定觉得口气语言比较妥当,兴冲冲的出了门,来找绮云。
面对明眸皓齿的绮云,赫连定还是有些期期艾艾,“郡主,听说长安城十分富丽繁华,郡主对长安颇为熟悉,不如…..”
绮云微笑着温言道:“五王子,绮云愿意和殿下一起去长安城游览一番。”赫连定想不到绮云知道他的心思,竟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由心花绽放。
二人并肩一起出了门,正欲出皇城之时,却见路上一名匈奴贵族少女,身穿华服,飞奔而来,口中嚷道:“定哥哥,等等我。我是丽敏呀,等等我。”
赫连定只得停下脚步来,那少女奔到二人面前,微微喘气,拽着赫连定的胳膊,大声道:“定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等等我?”
赫连定脸色有些不自然,强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御史大夫叱干阿利的千金丽敏,这位是黄龙国的灼华郡主。”
那叱干丽敏乌溜溜的眼睛在绮云身上打量了一番,偏头问道:“你就是那个女扮男装,被太子俘虏了的灼华郡主?”
赫连定见她说得直白,给丽敏使眼色。绮云见她天真爽直,并无恶意,微笑道:“不敢,叱干小姐只要叫我绮云就好。”
丽敏也露出笑意:“那你也不要叫叱干小姐,叫我丽敏或敏儿就好了。”又问赫连定:“定哥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玩?”
“我们要去长安城街市上走一走。”赫连定有些勉强。
丽敏开心地拉着赫连定的手臂,“定哥哥,我刚来,也没有逛过长安城呢。不如带了我一起去?”赫连定不答,只看向绮云。绮云笑道:“路上多一个人热闹,丽敏小姐如有此意正好,不如一起去吧。”
三人一行来到皇城门口,侍卫上前查问。绮云冷眼看去,只见赫连定摘下腰间的一枚金牌亮给侍卫,侍卫赶紧鞠躬行礼,并且放行。
他们出了皇城,来到长安城街市上,一路走一路看,丽敏长居北方草原,很少来到这么热闹的街市。非常兴奋,对什么都很好奇。而绮云在建康多年,建康是当时最大的城市,人口百万,人物风流,商业繁荣。绮云看那些物品,兴味索然,待看到街市小吃时,眼睛亮了亮。
赫连定看她对什么都淡然,唯独对吃的却是兴致盎然,不由暗笑,细细留意街市上的各种饭庄酒楼。逛了一会,他招呼二人一起进了一家饭庄。三人坐定,赫连定和丽敏叫来店小二,吩咐他不要省钱,只管上店家最美味的特色小吃。
不多时,小二端上了岐山臊子面、腊汁肉、甑糕、涮牛肚、太后饼等特色小吃,满满一桌十分丰盛。对着各式小吃,丽敏大快朵颐起来,而绮云确是淡淡的,只是对每一样小吃浅尝即止,不多时就放下了碗筷。
赫连定不解地问道:“绮云,你为什么就不吃了呢?不好吃吗?”
绮云答道:“这些小吃看起来样式各异,名目繁多。但是,要是和建康的小吃比起来,绮云觉得味道欠佳,不如南方菜美味鲜香。”
丽敏瞪大眼睛,吃惊地说道:“不会吧,这可是长安城最有名的特色小吃。这家店也是定哥哥寻了好久,才相中的。”
绮云笑答:“你们没有去过建康,那建康城的繁荣,物品的丰盛,超乎你们的想象。最有名的秦淮河两岸,吃食琳琅满目,色味俱佳。有大煮干丝、什锦豆腐、芙蓉菜心、鸡丝浇面等等,我是数也数不过来。”
赫连定听她说得真切,不免心驰神往,丽敏更是不禁偷偷咽了咽口水,感叹道:“云姐姐,什么时候你能带我去建康游玩,吃遍你所说的那些美食?”
“其实你们想吃南方菜,不用缘木求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们身边就有一人善于烹饪南方菜。”绮云卖了一个关子。
二人异口同声,问道:“是谁?”
“毛-修-之,”绮云一字一顿地答道。见二人犹自不信,又道:“毛修之,就是前几日效命于陛下的毛修之毛司马。他做南方菜的厨艺非常高超,他就是因为厨艺好,向东晋权臣刘裕献上牛羊羹这一绝味的菜肴,刘裕竟封他为太官史,后又升为尚书光禄大夫。”
丽敏听了再无不信,拍手娇笑道:“太好了,定哥哥,我们以后也叫他给我们做南方菜吃,尤其是那道什么牛羊羹。”
赫连定摇头,打断她说道:“丽敏,你别做梦了。毛修之现在是父皇麾下的重臣,岂能为我们净手下厨做菜?”
丽敏爽朗地拍拍他的肩,“不要紧,你怕你父皇,我可不怕。我让我父亲说,或者我自己去和陛下说,让毛修之来为我们做菜。”
绮云好奇地问:“我听闻陛下威武剽悍,对人十分严厉,能亲近他的人极少,但是陛下待你和你的父亲极好,一定是你和御史大夫有过人之处。”
丽敏很自豪,“那是自然。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父亲当年有识人之明,帮助陛下成就了今日的伟业。定哥哥,丽敏没有说错吧?”
赫连定轻颔下首,说道“你说的没错。当年父皇孤身一人,投奔你父亲的部落,结果你的叔祖却把父皇绑了,要献给魏国的拓跋珪。如果不是你父亲偷偷地把他放了,两人一起流离,相互扶持,哪有父皇今日的功业?不过,也由此惹怒了魏国,可恨那些魏军把你们叱干一族给灭了,害得你们族人四散逃离。”
绮云没有想到赫连勃勃和叱干阿利曾经相濡以沫,共渡患难,他们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深厚感情。难怪赫连勃勃那么残暴,却对叱干阿利及幸存的家人都极好。
丽敏点头说道:“是啊,魏国和你的父皇,和我们叱干一族都有灭族的血海深仇。”又凑近二人,小声道:“你们别看陛下神威赫赫,我听我父亲说,当年逃难时,他二人在一起避难逃生。你父皇经常整夜地做噩梦,狂呼不止,冷汗淋漓。我父亲问他怎么了,他说又梦见他的宗族亲戚皆被魏军追杀,推入黄河的情景。”赫连定和绮云听了,皆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