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一路往东北方向而行,不日来到晋中名镇并州。并州自古是历史名城,军事重地,商贾云集,领太原、上党等六郡。绮云见街市上人来人往,虽然比不上建康那样熙熙攘攘,却也见百姓神色安详,忙碌有序。
走在街市上,绮云的肚子直叫唤着。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便找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酒家。她进了大堂,环视了一圈,发现并无什么不妥之处,见掌柜也是一副殷勤有礼,和善热情的面孔。她便安下心来,付了银子,订了一间客房,点了一些饭菜。
绮云进了客房,小二进来给她倒上茶水,便躬身退下了。绮云又饥又渴,拿起茶杯,喝了几大口。过了一会,她便察觉眼前模糊起来,手足无力。
她心中登时警铃大作,暗道不好,手握了佩剑,直想站起来往外冲。但一站起身来,便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在她最后意识里,模糊当中看见两个白色的身影进了门,径直朝她走了过来。绮云咬紧牙关,终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绮云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软榻上。她缓缓坐起身来,查看了一下身上,见自己衣衫整齐,并无凌乱散落,便放下心来,细细环顾四周。只见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屋子里四角也点着膏油灯,光线不是十分昏暗但也不很明亮,四面墙壁无窗,空气有些闷,心想应该是地下室之类的所在。
过了一会,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款款走入一名女子,妖娆娉婷,柔媚似水,绛红色的外衣和宝蓝色的裙子,显得明艳夺目却不俗气。
绮云镇定的看着她,并不开口,只是眼波流转,随着那女子的身形而动。那女子赞道:“姑娘果然不凡,被掳掠了来,在这陌生的地方居然能泰然自若,不慌不忙。俗话说‘谋定而后动’,姑娘是做到了。”
绮云冷淡地答道:“你既然知道兵法书上说‘谋定而后动’,那你可知道后面还有一句?叫‘知止而有得’。本姑娘不知你是何人,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快把我放了。否则,本姑娘只怕你要遭殃了。”
那女子娇笑道:“好一个‘知止而有得’,虹霓受教了。那姑娘猜一猜我这是什么地方,说中了,虹霓就放了你。”说着,双眸盈盈似水直瞅着绮云。绮云看她媚眼如丝,娇俏动人,暗道自己若真是男子,见了此等风情的美人,想必也会动心。于是,淡笑道:“姐姐做事,果然懂得分寸。那我就猜猜,这是哪里。”
绮云站起身来,在房间四周细细查看了一遍,鼻子深吸了几口。说道:“我猜这里是并州某处的一家歌舞坊,至于姐姐嘛,就算不是这里的掌柜的,也必定是这里的头牌红人。不知,本姑娘说的对不对?”
虹霓抚掌大笑:“姑娘果然是聪明过人,被你猜中了,这里确是并州最大的歌舞坊擎香楼。不过,虹霓很好奇。姑娘,你是怎么猜中的呢?”
绮云看着她,“只看姐姐这身的打扮和风姿,还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隔墙又隐隐听得见丝竹声。你说,这不是在青楼,还会是在什么地方呢?还请姐姐兑现诺言,放了我离开这里。”
虹霓嘴角噙着一丝笑,慢悠悠地说道:“虹霓说的放了你,是指放你离开这间屋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放你擎香楼?只好委屈姑娘,在我这楼中好生呆着,虹霓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绮云听她此言,并不慌张,只是冷静地问道:“说吧,你们设计掳了我过来,想要干什么?你们到底看中我什么?要我留在这春楼之中。恐怕,绝不会是姐姐乐善好施,专门请我来吃喝那么简单吧?”
虹霓围着绮云上下打量,叹道,“姑娘气质高雅,姿色是一等一的好,虹霓自愧不如。如果虹霓说,要留姑娘你,在我这擎香楼中,做一块头牌,一个红人。”故意拿眼直瞅着绮云,俊脸慢慢凑近,朱唇微启,魅惑地轻声说道:“你说,这主意怎么样呢?”
绮云不理她,转身重又坐下,冷笑道:“你们这一路跟了我几日,也该知道我的价值,远在一名青楼女子之上。何况我看你这儿,也不缺头牌红人。所以,用不着和我兜圈子了,有话请直说吧。”
虹霓一个优雅的旋身,坐在了绮云的对面,双眸盯着绮云,说道:“姑娘是一个爽快之人,那虹霓就直说了。其实,在你离开长安时,当时是手执赫连王子的金牌出城,那时我们的人就已经盯上你了。之所以冒犯姑娘,我们只为想知道,你和赫连王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绮云心下暗想:魏国和夏国是宿怨死敌,这擎香楼是并州城之中最大的春楼。他们断不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夏国,和魏国作对。相反,作为魏国的情报机构倒更有几分可能。那么,赫连氏应该是他们的敌人,我应该是安全的。
于是,她回视虹霓,神情悠然自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果你告诉我,你们与那夏国赫连氏是敌还是友,那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我和赫连王子是什么关系,如何?”
虹霓见她镇定爽朗,心下也佩服,叹道:“今日我虹霓,可真算是棋逢对手了。既然姑娘这么说,那我就告诉姑娘罢,也显出我的诚意。”
那虹霓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其实,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进门皆是客。我们并州这儿地处晋中,虽在魏国境内,离那夏国也不远。我这里的客人魏国人多,但夏国人来的也不少,甚至还有柔然的勇士,我们是谁也不敢得罪。姑娘当时是一副夏国王子的打扮,我们原想,设法邀请他至擎香楼,也好让我们蓬荜生辉。没想到转眼变了身,原来是位姑娘,虽是位姑娘,但肯定也与夏国王子关系匪浅。”
虹霓一双剪水明眸瞅着绮云,眼神似真诚似魅惑,“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是很危险的。所以,我们是好心留了姑娘在这,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姑娘不愿说出和赫连王子是什么关系,那我们可不敢得罪夏国铁骑。你可是知道他们的,动不动就要人脑袋的。说不得,只好把姑娘送回关中了。”
绮云看她一副似关心自己的模样,听了她小心翼翼的托词,知道她不肯说实话,但心下也懒得计较,对她坦言道:“不瞒姐姐,我原是在长安城中的过客,结果没想到,刘裕率军离开关中,夏国骑兵打过来了,夺了关中,我也就成了他们的俘虏。那夏国皇帝赫连勃勃见了我之后,定要我嫁给他三个王子中的一个,我不愿意,于是就设法逃婚出走。至于我冯绮云,是什么身份和来历,我说出来你也不信。不如你们自己派人去关中,暗自查访一番,也好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便是了。”
虹霓听她说得诚恳,也收敛了虚情假意,变得恭敬有礼起来:“冯绮云,好美丽的名字。姑娘说得真切,虹霓怎会不信呢?能被夏王赫连勃勃相中之人,身份和人品定是不凡。为了保险起见,我自会派人去关中,细细查访证实。但是,在这段时间里,还请姑娘在我这擎香楼中小住些时日,我们定不会怠慢贵客。”
绮云见她九成信了自己的话,应该不敢对自己无礼。一个潇洒旋步,离了虹霓,在榻上躺坐下来,对她说道:“你们擎香楼管吃管住,我正好身上银子也不多,在这里作客多住些时候,正求之不得。长这么大,正好没有见过青楼是什么样子,难得你肯给个机会,让我见识一番。”
停了一瞬,她接着吩咐道:“还有,给我准备一间上房,几套男子的衣衫。我这一身都穿了好多天了,都是灰尘。”
虹霓抿嘴笑了应道:“只要姑娘安心住下,这些都是小事一桩。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一并说了我听,我好着人去办。”
绮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还有什么,等我想起来了再说,先离了这里吧。哦,还有,我现在肚子很饿,我要吃饭。”
虹霓引着绮云,离了地下室,陪笑道:“瞧我这记性,早就该带姑娘离了这里。我们这就去吃饭。今后,在这里,我们就唤您冯公子,可好?”
“冯公子?好,你们这里的姑娘以后都叫我冯公子吧。”说着,振衣而出,迈着方步,俨然是一位翩翩少年公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