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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多米诺比时间更长久

对于出生与死亡我们无计可施,唯有享受二者间的间隙。——桑塔亚那

奔河入海口海岸边,坐在巨大岩石上,注目夕阳的少妇和小女孩儿,显得格外安静。

小女孩儿不时地眯着眼睛向沙滩看看,又向旁边的少妇看看,小小的身影轻轻摇晃;在晚夏清冽的天光中,朵朵云图,好似巧手妇人浣出的明纱,轻盈倒影映在天长海阔之中。少妇简淡而悲壮的神情像极了海的气韵,却并不减其清雅秀洁,风韵悠然的女子态度。

眼前这奔河,北出喜马拉雅山,穿阶梯起伏的祖国东西,一路奔腾入海的奔河,流经G市的缱绻下笔留下了两片湖泊,湖泊尽处,便是悲壮浩瀚的海——哦,不,应该是说,现在这片海岸与大海了。

时间慢慢过去,这对年轻的母女一坐便是大半天功夫,直到暗红蜜色的晚霞平平投射海面,左右两侧,由陆地边缘,各一道矛锋一样尖锐的岸岬伸向海中。岸岬上的灯塔在渐重的暮色中一下一下闪亮,如同城市不眠的眼睛。

少妇噙着眼泪,黑色的长裙在夕阳中微微摆动,微微挑染的头发挽着复古的中国风发髻,黑色锆石的发箍隐隐诉说哀伤和悲痛。旁边的女孩儿袖子上带着至亲亡故方戴上的布条,一脸懂事的眯眯眼睛,静静乖乖的在另一边坐着,竟也并不瞌睡,眼神依旧明亮闪烁。

“静婷——”急匆匆小跑向这边的老人腿脚有些颤,边往过走边叫道“静婷,一一,”

黑裙少妇赶快迎上去,扶着老人,答应道,“哎,妈,我们没事,我来,来散散心,忘了和您打招呼”说着,眼眶有些红了。

老人同样含了泪,为史静婷捋了捋散在眼边的留海,边说道“嗯,好孩子,李珂去了,妈还在,一一也还在,以后再难,我们能过去的,一切,都能过去的”

听到刚刚意外被害的亡夫名字,这“李珂”二字,史静婷晶莹的泪水倏然如雨落下,难以抑制。

她想努力坚强一点的,却没能做到。

她与他,竟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一个她实在不知缘由什么和丈夫接下如此仇怨的凶手,分隔阴阳。“妈妈别哭了,”旁边的小女孩乖巧的也开始抽泣起来“妈妈还有小一一,”母女三人抱成一团,彼此温暖。

身后海岸依旧正值潮汐时分,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令人目眩的潮汐,轰鸣的海浪与岩石撞击不绝,

闷响如雷,飞溅丈余高的浪花,

那倔强的心音,令人悲壮而豪迈,

如万马奔腾,令人感受到如此坚定的心音,

人类孱弱的心灵无法领悟的荒蛮而又充满激情的心音。

它来自海,是大海自己的心音。

与此同时,岸边的礁丛也在迎接或撞击中发出自己的呼喊,

大海的咆哮声越沉重,它的回答越嘹亮。

它们就像一对仇敌,一方不停进攻,

一方奋力反击,各自发出自己声嘶力竭的啸叫;

又像一对恋人,在痛苦的撕扯中无休止地体验着同样

非人类情感所能理解的拥抱与分离,辛酸与甜蜜”…

是的,上帝死了,

而我们,不是太阳。

……

四个月,短的只能读一学期的书,长的可以发生一连串的变数。

G市古道机场,多层弧形连拱,三层上下阶梯四方面立体通道,便于旅客出入的机场特色建筑有着G市一般浓郁的古典美感。这里是几个世纪前便用作驿站驰道的交通枢纽之地,而门口还保留着唯一的一小尊玄奘法师石像更似乎面向着岁月的驿路遗世独立的智者,默然而慈悲的见证种种人间聚散。

邱志达走出机场大厅,从迷彩色的运动裤袋中掏出那张便利贴,看了看瑞曼卡的字迹,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便利贴重新放回了口袋中,大步走出门去,招手叫停了出租车,简单的说了一句:“G大东门”

出租师傅干脆利索,应声微微点头,驶向G大。

时间虽已然九月末,天气却还正是酷暑,没有一丝秋意。骤然一阵雷鸣闪电,云雾奔腾的雷雨过后,天空朦胧的彩虹一道,又一道,弯弯艳丽,栩栩生动,好似故人明眸如旧。此情此景,邱志达竟觉得鼻子略略发酸,赶紧敛了思绪。打电话给一起做了课题计划,试验过工程软件和做了各种测试的合作者——现依旧在G大博士后站的哥们和死党高建宏。不到四十分钟,小建就抱着篮球,大汗淋漓的帮着邱志达从出租上解下行李,不由分说同他一道向博士后公寓走去。

高建宏开了门:“陋室寒舍,有门卡一张,替你偷偷配的,别给学校老师发现,有空房板床,无丝竹悦耳,案牍劳形,志达自己随意就好”

宿舍是一卡通射屏卡复制进入,地是平滑的普通白石地砖铺砌,沾了水后会很滑,一如过去的宿舍;几套上面是床下面是桌子的学生宜家风格书桌和床,椅子是高背的,老式的结构;一两把笨重的黑椅子是小建当年读研究生时不知哪天忽然突发奇想的在bbs的二手版买来的,后来藏在暗处,指望着有天变成古董。

“博士后现在一个人住两室一厅?混得不错么”邱志达笑着,拍了拍高建宏那汗涔涔的球服,高建宏回了他一拳,递上一杯水,邱志达接了一饮而尽。

“先洗了澡,晚上我替你接风。学校这几月很是不太平,咱们工科校区在滨江东岸,离本部稍远,还算清静。本部那边校区,已是连着出了好几起命案,资料我收着了些,只是一言难尽,也不知与课题是否相关,且显得太关切也不好。毕竟我们保密干活,给我导师知道又揽私活,可不给我再多多让做点事才是,”他一口气说下去“好在,来日方长。你先暂住几日,我们把学校这边的事情理顺,一起把问题顺一遍才好。若是乐意与我长住,我这里随时给你蹭,现任校长杨问道是个很开明的老大,对本校毕业了的学生,校友,通常只要不违反纪律,旅游什么的,蹭住一下,自己联系好,皆没有什么问题,不似过去管的那般严。”

“好,不打紧,我知道了。最近的另外几宗命案的资料也在这里么?”邱志达悠悠看着高建宏的笔记本,“我想看看”

“当然,我所了解的都在这里,我隐了盘加了密,密钥在这里,你先看吧,别急就好,”说罢拿了条毛巾搭在肩上,回头看了邱志达一眼,又低低叹道“如蓝若有知,见你如此为她奔走,也会帮我们找出个所以然吧。今儿接你时看到你心绪平静,神色如常,我这做兄弟的还真是有点煽情的想说,志达,好样的。”

“—囧—”高建宏话音未落,邱志达便失手按错了电源,顿时,房间一片漆黑。

高建宏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按好电源,对上邱志达讷讷的笑容,也笑了笑,自去洗澡。

……

傍晚的G大,流霞如火,阳光充足的书桌上,反射颤颤的光影。

G大教学楼中,蓝色的百叶窗一径落下,正襟危坐的人盯住对面蓝色边框眼镜后,另一双眼睛…

……

志达看着小建自己理出的一行行记录,

“如蓝之事发生后,先是传播学教授张子锐,之后是我校数学天才精英,金融经济学院教授李珂连连,两名教师死于剧毒物质注射中毒。

两人的出事时间分别是…相关报道剪报扫描版见附件…这两起命案当事人的具体情况如下…”

“与李珂出事时间相差仅仅一周,新闻学博士生宿舍,如蓝同寝室室友戚兆雪同样于23楼顶坠楼身亡…”

“警方前来立案时,似乎也是将两名教师的死亡立案定性为谋杀,在追查嫌疑人。而两名学生皆是独自坠楼而亡,校方咬定是忧郁自杀,警方便自然也没有多做明面上的追问…”邱志达看着小建打上去的种种,不由压住眉心。

死去的几人里,有如蓝的导师,室友?而这个女孩的出事地点和方式?总不该是仅仅潜意识驱使,两个女生去同一地方自尽?这未免太过离奇。毕竟《自杀论》所言的模仿趋同性在于群体意义,而其个体和时代意义则远远不能一概而论。生活,似乎在昭示比理论和故事更离奇的事件——毕竟,生活里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结果便替代了一切证明此结果发生的逻辑可能性。可故事和理论则至少必须合乎逻辑和人的理解范围,必须有足够的说服力和可能性…这个层面而言,或许哲人们所言的,也并非全然玄虚而已吧…志达想了又想,发觉两个女儿都并不似校方所言那般,抑郁的情况早有关注,可是他尽管是熟知自己恋爱六年的女友如蓝的,也从如蓝口中了解戚兆雪的,可奈何他没有发言权,也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分量。一切相关的证明皆是如蓝辅导员林行和系行政教员口中众口一词的,对两个女孩子的一切都是照实描述的——除了多加了心理被关注。加上有相关数据和校医院方面由院长,也是身心科老教授的卢李周盖章开出的诊断单。

可志达依旧觉得,如此蹊跷的事情,若不做彻查,莫非便不再会出人命?……

邱志达想到这份无能为力处,叹了口气。

推开东区博士生公寓的阳台,夕阳如泣如诉的韶色匀染到天边,

“他躺在未收割的岛禾旁,

镰刀握在他的手上。

在睡梦的烟雾和阴影里,

他又一次看到了故乡。

在平原的大树下,

他又一次,像个国王,阔步行走。

成群的火鹤像鲜明的旗,

飞翔在他的前面。

河水淙淙,像奏着欢乐的鼓,

驰越他辉煌的梦境,

死亡照亮了睡乡,

从他眼里迸出一滴泪,

滚着滚着,落到沙土里面”

……

是朗费罗特的诗,“比时间更长久”,看着邱志达吟诗的样子。

高建宏摆整齐了色彩轻柔的校园桌椅,走去拍了拍他的肩,默默并肩站在阳台上。

学校食堂——清风苑一墙之外,那车水马龙的街道,好不热闹。远远看那一条街上,“稻香小品”和“米旗坊”的门面依旧热闹非常,那是G大学生偶尔享一顿美餐的好去处。许多初恋的男生,大约都记得“吃窝头啃咸菜省下钱来谈恋爱”的青涩美好岁月。纯洁的记忆和绝无重来的青春,本以为年年岁岁但凡归来,至少可同感叹一句,“故知之友,君子重逢,岁月静好”,奈何人间万事,何其渺茫,朝生暮死,盈虚有数,便是逍遥如鲲鹏,依旧难得无凭之境,何况区区我辈小儿,涉世未深?

“战一盘DOTA,再去吃饭,何如?”志达问了问旁边的瘦高个篮球小子,

高建宏愣了愣,咧嘴笑了“当然,且战去~~”

待去吃饭,已不见余晖暖阳,万家灯火丝丝炊烟,一个男生等着自己的宝贝捷安特山地自行车,带着另一个大老爷们,悠然的飘过G大被风吹过的夏天。

……

章节注释:

1(西班牙)桑塔亚那:《英伦独语》

2(美)朗费罗特《比时间更长久》

3(中国)朱秀海《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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