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见。
阮思和洪绫抱头痛哭,谁也分不开她俩。
囡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最亲的婶娘哭了,小嘴一瘪也跟着哭了起来。
阮思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洪绫进了客栈。
洪绫命人带他们去了客房,自己抱过囡囡逗弄了一番,一大一小都咯咯笑个不停。
她促狭地看向阮思,问道:“你家姑娘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干娘’啊?”
“这孩子是我夫君他大哥的。”
阮思抱过囡囡,交给银瓶儿,让她先带孩子去吃东西。
等房间里只剩她俩后,阮思才叹了口气道:“她娘去年冬天已经去了。”
祝东颜生产后元气大伤,身体状况时好时坏。
阮思遍寻名医,求了不少好药来给她吊着,但依然于事无补。
囡囡快两岁的时候,她终于撑不下去,在一个下雪的夜里撒手人寰。
“那这孩子的父亲呢?”
“他独自去追查杀父仇人的下落了。”
晏清都的脸几乎全都毁了。
守孝期一满,他就立刻动身去追查真正的断肠人的下落。
他发誓要手刃杀父仇人。
临行前,他跪在晏瀛洲和阮思面前,求他们为他抚养女儿长大。
“我这张脸人不人鬼不鬼的,这孩子要是跟着我,以后就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受尽白眼。”
晏清都执意给弟弟磕了个响头。
“我只求你们给她顿饱饭吃,给她件衣裳穿,让她长成她娘那样贤淑善良的姑娘。”
阮思为难道:“跟着我,怕是当不了什么淑女。”
晏清都说,只要孩子在他们夫妻身边,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好。
那种半人半鬼的日子,他不想带孩子去过。
听罢,洪绫低着头,唏嘘不已。
“乔乔,那你真的打算一直把囡囡养在身边吗?”
“嗯,大嫂临终前,我答应过她,我会代为照顾囡囡,把她抚养成人,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
阮思和晏瀛洲成亲后,两人一直没有圆房。
如今,他俩却多了一个孩子。
洪绫点点头,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让她叫你们爹娘,免得旁人问东问西?”
“囡囡她自己有爹娘。”
回忆起祝东颜坚韧温柔的脸庞,阮思只觉得无比惋惜。
“等她再长大些,”她微笑道,“我就会告诉她,她有世界上最好的爹娘。”
“再说,婶娘也带个‘娘’字,不是么?”
洪绫搂着阮思笑作一团,抬头问道:“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晏亭薇。”
这是祝东颜亲自给女儿取的名字。
洪绫问了是哪两个字,认真记下后笑道:“我要给我干女儿打一把带名字的长命锁去。”
两人又聊起别的事。
晏老夫人离世后,晏瀛洲便辞了官职在家守孝。
三年孝期满,苏雅集在刑部大狱为他谋了个司狱的职位,这次他进京其实是为了赴职。
而窦一鸣也跟着晏瀛洲辞了狱卒的职务,一门心思地留在晏家当他的跟班。
金铃儿总算答应嫁给窦一鸣了。
不过两人的婚期还没定,金铃儿说是要等银瓶儿先嫁出去,她才肯嫁人。
洪绫噗嗤一笑道:“不过,我看豆子惧内得紧,还没娶进门就开始怕他未来的媳妇了。”
“是啊,”阮思笑道,“他看着顽皮,其实很疼金铃儿。”
每次他一看到金铃儿就笑,笑得好像刚捡了十两银子一样。
阮思觉得,谁要是能每天都捡十两银子,那一定每天都觉得惊喜得很。
“那银瓶儿呢,她定下婆家了吗?”
“还没,不过……”
这回应该快了吧。
洪绫笑道:“再不赶紧把银瓶儿嫁出去,豆子都快急坏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外面的伙计敲了敲门,隔着门板问道:“老板,要不要准备开饭了?”
“等等!”
洪绫从榻上跳起来,拉着阮思道:“我今晚一定要给你露一手!”
“什么?”
“我要给你做几道我的拿手菜!”
洪绫眉飞色舞地看着阮思。
阮思愣道:“我们阿绫还会做饭?”
“以前不会,”她飞快地说道,“不说了,我先去厨房杀鸡,你们吃点果子垫垫肚子。”
说着,她推开门一溜烟地跑了。
封绍宇和其他人开始拉着晏瀛洲他们喝酒聊天。
窦一鸣几次想喝酒,都被金铃儿用筷子抽了手背,委屈巴巴地缩回手。
银瓶儿抱着囡囡坐在旁边吃果子。
阮思见他们其乐融融,心中也觉得安慰,问了厨房的位置,跑过去找洪绫了。
洪绫把脑后那根粗粗的麻花辫高高挽了起来。
她扎了一条半旧的围裙,挽着袖子跟着厨娘和伙计忙活。
“哎呀,这里乱得很,乔乔你别进来。”
她提着刚宰好的鸡,回头冲阮思笑笑,又指挥小伙计说:“倒壶热水来,帮我一起褪鸡毛。”
厨房里虽然乱糟糟的,但炤台锅碗都很干净。
洪绫站在一堆锅碗瓢盆中间,又神气又自然,好似她一直都做惯了活计。
阮思忍不住想起三年前的洪绫。
初见她时,她摇摇晃晃地从围墙上摔下来,把卫长声砸了个狗吃屎。
后来,她蹦蹦跳跳地拉着阮思往外跑,嘴里嚷嚷着,乔乔,我们去吃臭豆腐吧。
她就像一轮明媚的小太阳,温暖明亮但绝不刺眼。
那个时候,她依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哪怕她拿那双手去拉弓射箭,下河摸鱼,她仍然和厨房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但现在,洪绫熟练地杀鸡剖鱼,手中的菜刀挥洒自如,身边的萝卜白菜堆成小山。
红的绿的,鲜艳欲滴。
洪绫站在那些蔬菜堆中间,没有什么颜色比她更鲜活。
她咯咯笑着,一面和厨娘聊集市菜价,一面自信从容地切菜切肉。
厨房里烟火缭绕,阮思的眼眶微微泛红。
“乔乔,”她放下菜刀,笑着跑过来推阮思说,“出去吧,要烧火做饭了。”
“阿绫……”
“咦?”洪绫轻轻吹了吹她的眼睛道,“你看,熏到眼睛了吧?”
阮思勉强笑着点点头,问道:“阿绫,你就不怕被熏到吗?”
“习惯了。”
这三年,她的眼眶红了好几次,每次她都说是被烟火熏的。
都怪裴之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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