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水塾在开学仪式上发生的风波,如同拍岸的波涛,从最初宣泄飞溅,慢慢随着时间的过去,变得影踪弥散、不留痕迹。
董锐之辞去了塾长一职,决定回家种地,他走的时候除了徐遥鹏没有一个学生过来相送,抛开成王败寇的惨淡收场,更多却是对世态炎凉的感叹。
荆州城的大人们也来过,没惊起任何波澜,在刘绪言明韩信是术士学徒后,纷纷毫不犹豫的赔偿金铢,更有甚者在赔偿之后又献上礼物,只为讨个眼缘。
刘绪完成沈渊的吩咐后携妻儿老小归隐,同一时间,歧塘衙县换了县令,浔水塾换了塾长。
……
三个月后,浔水塾教学区,通史课间隙。
“快,让一让,沈渊学弟来了,前排给学弟让个坐。”一个眼尖的三年老生高呼道。
“哇……真是沈渊学弟。”课堂里一时间议论纷纷。
“听说沈渊学弟是个天才,才短短三个月,不但自习了蒙学一、二年的所有科目,就连咱们蒙学三年的都研习了一大半。”有男学员小道消息精通。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那些教过沈渊学弟的老师都对学弟赞不绝口。”
“要我看呐,要不是这节是虞师的通史课,沈渊学弟都不会过来。”
在三年老生的议论中,一个面容白皙红润、衣着讲究细致的五岁小孩不徐不疾的走近。
“虞师好,各位师兄师姐们好。”沈渊微微一笑,毫不拘束的问候道。
“沈渊啊,来,上前来坐下吧!”桃木讲习上,一位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者略略点头。
老者名叫虞白,年作古稀,在浔水塾呆了一辈子,因为不会卑躬屈膝,故一直都只是个讲师,开学仪式那天他也没有受到董锐之邀请去观礼,沈渊这三个月下来觉得他有真才识,故而每次适逢虞白讲课便会前来听习。
一来二去,再者因沈渊在塾学里不小的名号,虞白也逐渐熟知了这个喜欢来他课上旁听的小家伙。
“沈渊学弟,来坐学姐旁边,学姐这个位置好。”
“不,沈渊学弟,我旁边能好的更虞师沟通,来学姐这里。”
“沈渊学弟……”
一些面容娇好,自诩不缺美貌才情的女学员早就工于心计的抢到了前排,只等沈渊旁坐。
讲习上的虞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呵呵的看着一脸窘迫的沈渊,心底暗自感叹年少真好。
沈渊对此习以为常,环顾四周,挑了处无人争与呼唤的前排。
满怀期待的女学员瞬间沉默,暗恨起那个运气极好、低头不语的女同窗。
“沈渊学弟你好,我是蒙学四年的陈子媚。”沈渊旁边的女学员传来声响。
“蒙学四年?可这里不是……”原本准备安心听课的沈渊好奇的扭头。
就在沈渊扭头的瞬间,一袭长发甩过阵阵幽香,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沈渊眼前。
浓墨柳叶眉,眸眨青鸾舞。
皓雪皎月肌,唇翘凤凰逐。
一首诗瞬间出现在沈渊脑海,短暂的失神后恢复平静。
“是啊,沈渊学弟,我是专程等你的”陈子媚浅浅一笑,朱唇皓齿缓缓启合:“我调查过学弟你,每逢虞师课必来,喜静且素淡,我之前来过虞师的课好几回,因为没抢到前排,无缘得见。”
“而我又比较内向,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去寻学弟你,索性就在这里等学弟你来。”
陈子媚谈吐文质,声音娇弱,一颦一笑间勾人魂魄,就连沈渊都不自觉的生出好感。
“那学姐稍等些时间,待我听完虞师的课,再细究学姐寻我何事。”沈渊见虞白的课已经开讲,守住心神专心致志听起来。
陈子媚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们瀚术王朝建立在八百年前,欧阳皇族推翻前朝暴政,立法典、施民治,方有我们今天的富足安定……”
“瀚术王朝以术士立朝,但凡六年蒙学成绩优异者,可申请城府级学业考核,考核过关人选放能进入城府书院修习三年,各级书院均具有荐官权和推送权……”
“城府书院一方面能像王朝推荐官员,另一方面也能向术士学院推送学员,不过推送的名额很少,且大多数上因没有天赋而不被录取,但通往术士的学习之路的确存在,历史上出现过不少通过书院推送上去的伟大术士……”
讲习上的虞白开口滔滔不绝,他手中没有讲义,也从来不用讲义,这些知识都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张口就来。
听闻这段艰难曲折寻求术士之门的学习路途,沈渊忽然间惊醒,想必这便是皇甫泽记忆中所提到的家族、学院的术士垄断法。
在更少的人口基数下,选择更忠于知识的潜力学员,以此来控制新晋术士的数量,不会对他们的家族、学院利益造成影响,并且给了所有普通人成为术士的希望,借此来消除凡人与术士之间的矛盾,可谓是一举数得。
旁边的陈子媚美目时不时偏过头,看向一脸认真沉思的沈渊,心中颇有几分感触:原来这世上优秀的人一直都在努力变得更加优秀。
一堂课在虞白的讲述中过得飞快,沈渊结合脑海中的记忆,衍生独属于自己的感悟,收获匪浅。
沈渊随其他学员一同起身,拜别虞师,待虞白慢悠悠的离开课堂,沈渊方才想起身边这个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学姐。
“子媚学姐与我边走边谈?”沈渊试探性的问道。
“嗯。”陈子媚已经带上纱帽,声音细不可闻,若非沈渊这三个月来的修炼没有白费,还真不一定能听见。
沈渊也不做计较,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一众学员的惊呼声中,与陈子媚并肩走了出去。
向着僻静之处,来往的学员越来越少,陈子媚见沈渊有些不耐烦,终于开口:“沈渊学弟可是术士?”
陈子媚语不惊人死不休,沈渊跟韩信是术士学徒的事虽然荆州城过来的人都略知一二,连带着浔水塾的学员也隐隐猜测,但从来没有人敢在沈渊面前质问这个问题。
“沈渊学弟不要误会,我也是别无他法才来寻学弟帮助的。”陈子媚生怕沈渊误会,急忙解释:“我有一个妹妹,名叫陈子妍……”
“打住”
沈渊随和的态度陡然一变,打断陈子媚将要梨花带雨的叙述。
“既然你是为我术士的身份,而非学弟的身份来寻我,那你可知晓术士与尔地位上的差距,你有难处,难道这世上千千万的人就没有难处了?”
沈渊原先还为陈子媚的进退有度暗暗欣赏,一个美貌的女子只要知书达礼,无论走到那里都能轻易俘获别人的好感,沈渊亦不能免俗。
但仅仅凭借虚无缥缈的感觉就想在沈渊身上换取实实在在的利益,沈渊只能说一句:痴心妄想。
“子媚学姐还是请回吧,学弟我学业繁重,恕不久陪,告辞。”沈渊没有耐心听她道什么困顿艰难,连陈子媚的话都未听完,转身准备离去。
“渊公子,等等,只要你能救得我苦命的妹妹,小女子甘愿为奴为婢。”陈子媚没料到沈渊如此果断,强忍着欲将决堤的泪水,哀求道。
“我身边不缺为奴为婢的下人,学姐请回吧。”沈渊熟知红颜祸水,凭陈子媚的美貌若是舍得颜面,纵然是成为瀚术王朝一些不得势的皇子妾室,沈渊都相信。此时却来舍生求助于他,其中风险阻挠,沈渊半点也不想了解。
“渊公子,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救救研儿……”陈子媚见沈渊还是不曾回头,立马跪下,失声痛哭。
“研儿她才八岁,才八岁啊!就被齐家那位老祖看上,要拿去炼药,研儿自幼可爱懂事,却要化成一堆白骨,这苍天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陈子媚匍匐在地上哀嚎,额头磨破了皮溢出丝丝血迹。
真心悲痛处动人心弦,惹得偶尔路过的学员指指点点。
“唉……”
沈渊转身,扶起娇容惨淡的陈子媚,暗骂自己一句不够狠心。
“跟我来吧。”
言罢,沈渊踱步往塾学南区的住所走去。
“好……好……”陈子媚泪痕沟壑的脸上露出惊喜,顾不得整理仪容,寸步不离的跟在沈渊身后。
横穿过店铺闹集,不大一会儿,沈渊所住的阁楼在望。
“老大,你回来了。”屋内认真学文识字的韩信抬头问好:“咦~怎么还带回一个?”
“信公子好,小女陈子媚。”陈子媚取下纱帽,知晓自己有求于人,盈盈施礼。
“哦。”
韩信好像不懂风情的木头,丝毫不为陈子媚哭过后一副我见犹怜的气质所动,低头继续学习。
这是沈渊给他们布置下来的任务,林琅夕已经在半月之前把整本字典上的字学会,开始下一个部分的内容,韩信正在努力追赶。
“跳跳,你去望一下风,我与这位学姐有要事商谈。”
“好的,老大。”韩信拿起字典,坐到阁楼大门处。
紧接着,沈渊把陈子媚领到自己的卧室,随手布置了一个戏法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