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息了,一众人得以将甲板上的积水全部淘尽。
工人们用干抹布将船体受潮的地方擦干,又用多层油纸将货仓里的货物满盖上,这才收工上岸吃饭去。
苏婵和苏戴安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喝酒,打算明天上午好好睡上一大觉后,再给茂芝堂卸货送货。
苏戴安啜了一口辛辣的烧酒,“呸”地一声吐在地上。
“什么破玩意,这风餐露宿的日子,孩儿真的受不了了!什么时候咱们也像舅舅家那样,到了年节踏踏实实在家过?!”
苏婵安慰苏戴安道:“儿子,不是娘不想过安生日子,就愿意风里来雨里去,还冒着落到海中喂王八的危险,而是咱家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领啊!你看,要医手没有一人,要药诀也不懂半句。要不怎么你爷爷不肯将祖业传给你娘,老规矩限制着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看不上咱。算了,这大半辈子已经过去了,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旱涝保收,过得也还行。”
“行什么行?!看看舅舅家,锦衣玉食,马上又将如花似玉的表妹拱手送给了魏然轩继承人,这明摆着就是连横之计谋好不!以后这蓉洲就是他们苏魏两家的天下了!娘你想过没有,那魏家本来就有自己的货运线路,根本靠不上咱们,要是舅舅也投靠了他去,那将意味着咱们娘俩的地盘又被蚕食了一大块儿,吃苦受穷的日子很快就到眼前啦!”
苏婵眼睛一暗,没有说话。苏戴安接着拱火儿道:“娘,咱们不能让他们太逍遥了。你忍心叫孩儿既没有得到美人,又错失苏家百年基业么?我想作为孩儿的亲娘,爷爷的嫡女,你断然不会那么窝囊地认命吧。什么叫没有医手,也不懂药学,有钱后,这都不叫事儿。依我看,咱们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如此这般……”
苏婵母子的脸在破木桌上的蜡烛映照下,忽而明灭,扭曲狰狞。
……
苏家欢庆的气氛还未散去,苏杏璇的心就长上翅膀飞到了未来夫君家。
今日,她见苏戴安穿着一件狐毛斗篷,脚上却只是一双普通棉鞋,觉得差点什么似得,马上请苏安外出办事时,去街上最好的鞋履铺子捎上一双合姑爷脚的翻毛靴子回来。
苏安脚刚一出门,苏杏璇又像是想起什么,差思妍飞奔出去补上一句:“带两双换着穿,要不同颜色哒!”
苏安抿嘴笑着走了,思妍回来不解地问:“小姐若真想送东西给新姑爷,那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份量重些。”
“人家不会嘛!”苏杏璇也知道古代女子善于女工,可自己是现代穿过去的,平日里都买现成的,这可如何是好?
思妍小眼珠儿转了几下:“有啦!小姐您会绣花么?”
“绣花?像那些枕头上的金线牡丹花儿那样?”
“嗯,是的。”
苏杏璇自觉惭愧道:“不会。我连十字绣也是初阶呢,都不如我上铺的姐们绣得好。”
“嗯?”这句话思妍一个词儿也没听懂。
苏杏璇呵呵一声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思妍嘟着嘴,作苦思冥想状。苏杏璇看着好笑,拍了拍思妍的肩膀:“其实,我想他应该不会太在乎这些吧。我和他也不是因为这几样互相赏识的,如若他只喜欢这种家庭妇女,那找谁不行啊?”
“可也是,小姐确实说过和新姑爷因共同爱好走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前院有人唤思妍,她便告辞离开了苏杏璇。苏杏璇突然萌生倦意,也就倚在榻上睡着了。
同是床榻上,苏茂和苏夫人乘着一线烛火的余光,浅浅地聊了几句。
苏夫人问:“老爷,白日里看那魏家老爷和魏公子如何?”
苏茂点点头:“嗯,不错,是个实干家,和我一样,也是白手起家的,不容易啊,这种人才不会骄奢淫逸,能守下巨大家业。咱们璇儿嫁过去,定是享福的命,不会有什么辛苦的。”
苏夫人将手掌合在苏茂手背上,拍了拍,表示赞同。
……
这个深夜,魏千和魏锦经也睡不着,他们一个在手拨珠算算着小账,一个陷在藤椅里深思熟虑。
魏千越看自己的长子越喜欢,尤其是他一本正经地算账时的样子,专注而认真,是个练家子。
“锦经,很晚了,差不多去睡吧。”魏千站起身,往后舒展了一下脖颈,来到柜台前。
魏锦经一只手按着今日流水簿,一只手如飞轮般“噼啪”统计着收益,然后用蝇头小楷记在另一本账簿上。
等这一记账目清算完毕后,魏锦经才抬起头回答爹爹道:“爹您去吧,我再熬一会儿,把这几天的账目都算上一算,有一些是弟弟练习时随手记的,前日他走得急,也没交接,我还是自己算一遍踏实。”
魏千一听到魏锦纶的事就头疼,他用力甩了一下头道:“那你辛苦了,弄好了就睡吧,别太熬了,对身体不好。”
“是,爹。”
魏千转身回屋去了,魏锦经依旧“噼啪”计算着,待全部账目都算明白后,他也疲惫万分地倒在藤椅中,喝了一杯水,想起了苏杏璇。
“她是女孩子模样时真美。”魏锦经想着想着就笑了。
魏锦经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苏杏璇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欣赏,有她没她都是一天天过。现在,他发现回想起以往种种,更加深了他对她的好感,尤其是当自己知道官媒通告的名字竟是苏杏璇时,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就像一件丢失了很久的宝贝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许是刚刚做事太辛苦,魏锦经头往旁边一歪,莫名的沉睡下去。
梦里,他看见苏杏璇娇羞可爱,和自己身处洞房中,两人端坐在床上,床幔上垂下一枚红苹果,他们都向那苹果咬过去……
猛然间,一只毒蜘蛛从苹果里钻出来,一下子跳到苏杏璇的脸上,伸出八个爪子将美人脸抓得血肉模糊,魏锦经一下子惊醒了,吓出一身冷汗。
看看外边的天色,几近破晓,只是雄鸡还没打鸣。
魏锦经从藤椅上慢慢挪出僵硬的腰,回到里屋自己的床上躺下,可他怎么也难以平复心境,他决定过几天再托人看看苏杏璇。
……
苏宅。
苏茂望着堆成小山的聘礼和从船上卸下来的药材,发了愁。
“这批药材节后才会用到,家中仓库已经没有那么多地方存放如此多的箱子盒子啊!如若不然,就放在空了十年的小后园吧,那里有一座可容两三人涉足的茅草屋,临时存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苏夫人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苏宅大兴土木,唯有那片小后园夫君不叫动,他说那块土地是个宝,种什么生什么,十分肥沃,最好保留原样。
就这样,小后园成了家养自留地。苏茂生意越来越忙,竟无暇顾及,那里也就成了百草、百花、百鸟们的乐园。
苏茂将生锈的铁门落锁后,家丁们列队抬着箱子,趟着齐腰深的野草走进茅草屋。
还好,屋顶上的草是活的野草,一岁一枯荣,所以不至于腐败,此刻又是碧绿葱葱的,就像长着绿毛的老乌龟伏在半坡上。
苏杏璇也跟了来,她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队伍后边左顾右盼,这里至于她就是人间仙境。
尤其是当苏杏璇看见这尊可爱的茅草屋,还有屋内的齐备陈设,她不禁问苏茂说:“爹,过去您和娘常来此消遣么?”
苏茂回答:“是打算那样来着,可后来忙到没时间休闲来了,也就荒着去了。”
“哦,那爹爹,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苏杏璇调皮地挽着苏茂的胳道臂:“把这座园子送给我。”
苏茂奇怪地转头问:“你都嫁给魏家了,那边条件比咱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什么不能给你的?这个园子荒芜至此,要去了没什么用。”
“那就是爹不给咯?”苏杏璇嘟起了小嘴。
苏茂摸了一下女儿的头,转而笑道:“宝贝女儿要的东西,爹哪有不给的道理?给!给!但你也要遵循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要动不动就回家玩闹,让街坊笑话。”
“是是是!老封建!”
“嗯?”苏茂没听懂“老封建”这三个字。
苏杏璇一吐舌头,打个岔溜了过去。
苏茂吩咐大伙儿给物资盖上油毡,以防这些天下雨,他还按照类别给箱子做了记号,必须尽快利用的名贵药材放在了前边,不怕摔不怕放的,比如那些聘礼中的礼器、花瓶什么的,就暂时压在最底下,等用得上的时候再过来取。
大家快要出园时,苏茂见苏杏璇在不远处的田地里挖着什么,便走过去唤她回家。
“璇儿~!你在做什么,我们要回去了,快点过来!”
苏杏璇才用手抛出一根好肥壮的何首乌,怎肯就此罢手,她冲着爹爹苏茂招招手,喊道:“爹~快来看啊,何首乌~!”
苏茂已经到了近前,看见那半裸露在地面上何首乌,不以为然道:“早年,比这个肥的何首乌都出过,这块地就是宝地,土质好风水好,一枚普通的种子丢进去都能长成上品,这就是你爹留着地不建的原因。”
苏杏璇一听更兴奋了:“那,爹爹啊,你可不可以将园门钥匙借女儿一用,出嫁前我要好好来这里玩玩儿。”
苏茂想了想,无奈道:“好吧,你这丫头,可别玩野了就好。”
苏杏璇对着苏茂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把苏茂吓了一跳,他哪里懂得这动作在现代,是“对天发誓”的意思。
回到闺房,苏杏璇口渴,思妍给她倒满一杯茶,她咕咚咕咚就一饮而尽。
突然,思妍死死盯着自己的耳垂看,苏杏璇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思妍指着她左耳说:“小姐,新姑爷送你的耳坠子怎么少了一只?”
苏杏璇对着铜镜一照:可不是么?怎么只有一只耳朵孤零零地挂着迦楠木的石榴籽耳坠,左耳那只去哪了?
苏杏璇忙站起身,用手顺着衣襟拍打,还在自己脖颈中掏来掏去,她以为掉在衣服里。
折腾了半天,也没找到,与此同时,沿途复看的思妍也回来对苏杏璇说没看见那只耳坠子。
猛地,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苏杏璇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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