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之所以叫做“临江”城,正因它临着那奔流向东的苍江。
而临江城距离苍江最近的渡口,就叫临江渡,依托着帝京之繁华,又是太平时节,百业兴盛的,临江渡自然成了苍江之上最热闹繁华的渡口之一,每日来往的客船与货船极多,货通天下,船客摩肩接踵,码头上的船工更多,使得这渡口都是三年一翻新,五年一扩大,才堪堪够用。
如今已是四月的下旬,这临江城一带自冬入春总是羞羞答答的,倒是自春入夏,简直是一夜之间便觉得可以除了夹衣,那午时的日头更是热得人觉得只差蝉鸣,便是盛夏了。
千秋宴上的风云突变、帝京之中的各方角力,于百姓到底不如一日三餐重要,所以有些事情除了成为街边巷口的传奇,除了有人会感慨一两句安平侯世子一家的遭际之外,到底对民间的影响已经小了很多,倒是临江渡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茶摊上的小哥儿总觉得这些日子吃茶的客人比以往更多了些,纵然之间有些人天天来吃茶,但只要有赏钱,他才懒得管是不是熟面孔呢,只觉得干活都有了力气。
而到了今天,这茶摊上竟然还来了个贵客。
……
御风道长带着他的小道童,就坐在这间“有客来”茶棚,点了壶最普通的茶,边喝边等船,引得不少人指指点点地围观,有跃跃欲试者甚至想要上前去问个卜算个卦,可惜人人都慑服于道长那股子超凡脱俗的仙气儿,不敢上前聒噪,生怕自己吵坏这不惹红尘的仙家。
御风道长喝了半杯茶,见小道童眼睛总不停地看向岸边一个包子铺,还时不时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觉好笑,点头道:“去吧。”
小道童立刻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抻着脖子挑了两个卖相最好的素包子回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御风道长一个。
道长接过来吃了一口,微微点头,就还给那小道童了。
“莫要浪费。”
包子铺的老板顿时喜极而泣,当下就琢磨着想要找个识字的人立个牌子,写上“御风道长亲尝包子。”
不过即使没有牌子,效果也已经立竿见影了,渡口上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去买包子了。
御风道长依旧端坐着,只是问那小道童:“怎么样?”
“至少三波人不是为了渡河。”
小道童竟然会腹语,嘴唇丝毫不动,声音虽小但是却已经足够御风道长听见了。
“果然不止我一人这么想。”他轻轻一笑,眼见着船过来了,人已经起身,往渡口上去。
他不信那个他从小就梦见过的姑娘,就那么死了。
从龙之命,弑龙独尊,她才该是翻覆这天地的人,如何能死得那么荒谬?
果然,那天夜里,他就看见了她的命星东移。
安平侯世子就在南面,她去南面才是理所当然,为什么就会去东面呢?他想不通。
待他在京中等了十余天,也没听说寻见她尸首的消息,就认定她肯定要往南去。
就算眼下薛媛往北去,到最后肯定也要兜一圈往南的。
从这渡口景象看,只怕这世上认定她没死的人,还有不少呢.再看这些人那含藏杀机的神色,便知若被他们找到,薛媛是必死无疑了。
有趣,真有趣。
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有什么值得别人杀的呢?
除非她知道千秋宴上那场刺杀的真相,而她宁肯躲起来都不肯说,一定是因为这事情的背后盘根错节,她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先躲起来。
“这趟南行,怕是会有不少好玩儿的事情呢。”
上了船,站在船边远眺那岸上那些藏在人群中的刺客,御风道长喃喃道。
小道童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师父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不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御风道长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懂什么叫喜欢?”
“不喜欢,你老是梦见人姑娘做什么?”小道童振振有词的。
“……那叫预兆,不叫梦见。”
“但是你的预兆,都是梦见那位姑娘的。”小道童说完这句话,怕又挨打,转身就跑了。
只留年轻的道长一个人站在船边,一边生气,一边对风沉思。
……
而不管临江渡多么暗藏杀机,薛媛和竹意所在的野风渡,都是风光无限好。
野风渡所在的地方,北岸是高峰峻岭劈开的隘口,对面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苍江激流至此得以平缓,江水如玉带般蜿蜒,好看煞。
因着南北岸的风光不同,所以野风渡北岸并不十分繁华,只是因为景美,所以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来此,但要说人家,得走出百里之远方见炊烟袅袅;而南岸那一马平川的平原自古就是人烟聚集之所,所以站在北岸看南岸,只那渡口就已经是人头攒动了,江上大小船只无数,无需踮脚,就能隐见石桥镇繁华。
看着不比临江渡差许多。
薛媛如此欣赏这盛景,而竹意则不同了。
虽然这一路上薛媛给她说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让竹意迅速成长了起来,一心只想护着小姐往南区。
但是自幼没坐过船的她,如今还是承受不住,只能靠在船边,时不时地干呕,连口水都不敢喝,更没时间思索如何护着自家小姐。
薛媛见她这样,只好边看风光边帮她顺着后背,笑道:“好好的风光,你却欣赏不得。”
竹意又干呕了一会儿,煞白着脸色喘着粗气,道:“少爷自己欣赏就好了,小的,小的宁愿这辈子……呕……这辈子都别看见这风光。”
薛媛被她逗得只觉好笑,安慰道:“好了好了,就快到对岸了。”
竹意绝望地看了一下对岸,只觉得远在天边,一时三刻都到不了。
“少爷刚才就这么说了……”
话音未落,又开始干呕起来。
忽这时,一个弱气的声音响起:“内关穴,按着内关穴会好些。”
薛媛顺声看过去,就见一个二十出头、书生打扮、模样略清秀的青年人,面色苍白地毫无血色,显然也是晕船了,不过好歹没像竹意这般吐得昏天暗地。
“多谢。”薛媛谢了一声,拉过竹意的胳膊,轻轻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