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之前听说薛媛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痛快哭了一场。
如今知道这儿孙都回来了,老侯爷还病了,她自然要压住了阵仗,便打定了主意不能哭。
可是听说薛媛快入城的时候,她就如坐针毡,要不是有人拦着,就要亲自去城门接了;待此时再听孙女这般痛哭,更觉忍不住了,直接将她抱在了怀中,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声:
“你这狠心的丫头!是要剜了老婆子的心呀!”
她这一句话,引得薛媛心中更痛了,哭得更厉害,屋中的人也都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竟然连劝说都忘了。
薛家本来就人口少,成年男丁都是有官职的,除了安平侯病了之外,薛纹和薛纶早都到南门那去迎候薛练了,家中的都是女眷和孩子。
二房的两个孩子自不用说,薛妍哭得几乎断肠,薛赴直接拿袖子擦泪;三房的纪氏心中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挤了好几滴眼泪,她的两个女儿年纪到底还小,虽然心思多,但此情此景也被勾得也哭了起来,庶出小儿子薛趋年纪更小,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知道大姐姐忽然回家了,大家都哭了,他就也跟着哇得哭起来,奶娘哄都哄不及。
而祁氏虽然也在低声假哭,眼睛却藏在袖子之后,偷偷看着薛媛。
当这个人活生生、完整整地回来的时候,她忽然也体会到了之前薛纹的慌乱。
他们的安排可算是完美了,丈夫两年的谋划布局,本能一箭双雕,将定国公与三皇子都铲除,在取得皇后、太子一伙信任后,再以粮案离间太子、皇后和德初帝。
等太子一党完蛋后,快死的德初帝自然不足为惧,到时候薛纹已经赚取了足够的实力,就能扶持忠王上位了。
可是从几时开始出了纰漏?
是乐误闯入石桥镇救了王幼的时候?
是消失在江南官道上的富贵?
是南疆忽然蹦出来的铮侯?
是夙国大军的那场大火?
还是从……千秋宴后,薛媛逃跑开始?
就因为逃了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女孩儿,事情就不一样了?
十君殿从未失手过,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跑了薛媛?
十君殿的神秘是他们最大的资本,可是为什么忽然就被詹筱苒盯上了?
他是怎么发觉的?尤其是……怎么就摸着殿首所在的?
还有殿首对自己说的那话……
“你,该有个选择了。”
还有殿首……为什么忽然就选择了三皇子,甚至将千秋宴的证据给了三皇子,逼迫丈夫选择。
抛弃忠王,投靠三皇子吗?
就因为跑了个薛媛吗?
这小丫头,难不成还是妖孽不成?
多少念头在脑海中盘旋,让祁氏第一次觉得害怕。
她讨厌这不受控的感觉。
……
这边厢众人有真有假地哭了好一阵子,薛媛才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起身,本来该是与众人见礼的,不过这屋子里现在通共两个长辈祁氏和纪氏。
薛媛想给她们见礼才有鬼了。
所以……
薛大姑娘刚一起身,就捂着额头晃悠了两下,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薛老夫人见状,急忙抱住她,让她坐在身边,关切道:“秀秀这是怎么了?”
“……头有些晕……”薛媛酝酿了好久,才从齿缝里将这话说出来。
得,这下她理解了薛练。
是挺羞耻的。
不过薛老夫人哪里知道根里,只当薛媛走这一遭定然是受尽了苦头,如今好容易到家了,再病一场,身体吃不消了,便道:“快叫了大夫来!”
又是一阵子人仰马翻,因着这满院子人人都悲切,以至于赶到的太医还以为薛大小姐不好了,进门的时候都差点儿被门槛儿绊倒了。
说起来,太医院自四天前,皇后和长公主就轮着赏了安平侯府人参、鹿茸、灵芝等物,又派人到太医院,让务必留心安平侯府的动静。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对薛大小姐的赏赐。
太医院知道上面看重南疆之胜,所以铁定要抬举薛大小姐,不过一直没听说驿报传来薛媛得了病或者受了伤,便觉得定然没大事儿的,备下的都是滋补的药材。
哪知今儿人刚回来就这样了。
祖师爷在上,薛大小姐可千万别有事儿呀!
待到太医进去,见薛家连个帘子都没围,薛大小姐干脆是被薛老夫人抱着的,汗更下来了。
好一通折腾后,太医的心落回了原处。
呃……薛大小姐,很健康呀。
虽然有些虚火,但属于安静养个五六天,都能活蹦乱跳地再去南疆走一圈那种。
不过太医看薛老夫人担忧的样子,再看薛媛时不时掩着嘴咳两声,还说头晕,忽然就会意了。
薛大小姐如今可是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接下来种种事情只怕不少,难不成薛府是要让她装病,避开一些事情?
倒是应该的,本来薛家就不是张扬的人家嘛。
太医自信自己想得很对,立刻满面郑重,念了一番医书,最后总结道:“大小姐虽然没有大碍,到底还是有些惊到了,要静养一番才好,待养上一个月,吃些调理的药,就好了。”
薛老夫人听说只是静养就好,方才舒了一口气,忙道:“很是,这段日子就让秀秀在我这儿养着,不管谁要来见什么的,一概推说秀秀身子不好。”
薛媛本来只是简单得想避免和两个婶娘打交道,岂料不但请了太医,还得了这么一番话。
她猜到了太医的心思,虽然觉得无语,但是细想又觉得这样也好。
现在外面人指不定对自己多好奇呢,安静在家待几天,梳理些事情也不错。
是以,听见老夫人如此说,薛媛忙做出个虚弱的样子道:“倒不为了静养什么的……母亲殁了,我却没能守上一日,实在不孝。所以我要去母亲墓前,先安静为母亲守上一月……而且,我要为母亲守三年。”
太医捻着胡须,因这话而颔首赞同。
这才是大家子女的做派嘛。
薛老夫人听她提起白氏,心中跟着一阵子难受,搂着她道:“这是应该的,但不必非要到墓前去,就在你院子里立个牌位吧。”
薛媛摇摇头:“祖母就依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