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张若雷竟环上我的腰,我一惊,起身,惊愕的看着他,他睁开眼,瞧着我,笑。
黑暗里他一口白牙发出阴森的光,十足嗜血的兽。他吃了我的安眠药的,怎么会?
张若雷两手捏了被子两个角,用力一带,我重又跌回到他怀里,他亲了我一下,又一下,用舌尖轻轻舔干我脸上的泪。
“咸的。”
他嘻嘻笑着。
我使劲挣扎,这太诡异了,那药睡不着的时候我经常吃,难道......
“你......”
我挣扎得气喘,他两只胳膊环着我,铁钳一般,不撒手。
“别动,你再这么个喘法儿,我能受得了吗?”
“呸!”
我脸一红,别过头去不理他。
张若雷翻身上马,把我压在身下。我动,他也跟着动,实在是没他力气大,两个人在黑暗里兽儿一样的对峙。良久,他嘿嘿一笑,整个人朝我俯冲下来,像一只巨大的鹰。我仍旧拼命挣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温热的嘴唇热烘烘的覆在我冰冷的皮肤上,那唇,走到哪儿就烫着了我的哪儿,那儿的皮肤就忽啦啦着起一片冲天大火来,热辣辣的升腾起冒着蒸气的欲望。
我环上他,他在我这儿总喜欢裸着身子睡,我喜欢他的腰,背,屁股,手摸上去,内心就生出渴望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像被他叫醒了。像鱼儿渴望水,像花儿渴望阳光,像男人渴望女人,像女人渴望男人。
我其实无法想像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他。
我那么贱,那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没有男人。但事实上我需要,需要他,他这个人,他给我带来的身体上的快乐,灵与欲合而为一的投契。
我不能没有他,他现在就是我的空气、我的饭、我的水、我的生命。试问,一个人能不吃不喝不喘气吗?
张若雷扯下我的衣服,手插进我头发里,我把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我们像牛一样喘息,发出濒死一般的悲鸣。
“为什么娶的不是我?”
这声音在静寂的夜里响彻,与此同时,我伸出手狠狠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我拼了全力,他没躲,仰起脖子来,脖子两侧的血管爆得老粗,他闭着眼睛,喉咙里淌出一声滚雷般的低吼,随后整个人软在我身上。
平静了一会儿,我和他身上的汗开始变凉,那点儿凉气透过皮肤,直往人骨头里钻,他一侧身,躺到我旁边,又回手帮我掖了被子。
“别着凉。”
我没作声,想着刚才打他的那一巴掌,手是重了点儿,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高潮时喊出来的那句话,一想那句话我就替自己又臊得慌又贱得慌,心里七上八下扑通通的直跳。我真但愿他耳朵那时失灵,不好使了,没听清。
但他听清了,而且不接茬儿。他冷我的场,连一句欺骗我的场面话都不肯对我说。
张若雷腾出一只手来伸出被窝,在床头柜上来回瞎摸,我知道他在找烟,最近他的烟抽得越来越凶,有时在公司正开会呢,他就一阵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叶子给咳出来似的。
我劝过他少抽点儿,但是他不听,他说,人生在世,吃喝嫖赌抽,啥都不干,还有什么乐趣?
我那时还装作对他结不结婚毫不在意,就调侃他,说,你得悠着点儿啊,你儿子还等着从他娘肚子里钻出来管你叫爹呢。你抽死了,他出来就得管别人叫爹。
张若雷抬起眼睛来看我,说,谁是谁爹还不一定呢!
我嘿嘿冷笑:“也对,现在爹才是儿子,儿子不是爹,都是祖宗。”
张若雷不说话,继续抽烟,抽紧了,就得痨病一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咳。
我还发现他有白头发了,在头顶,不太显眼,但关注他的人上心仔细一瞧就能发现,雪亮雪亮的白,也没几根。
那天也是在公司,我坐他办公桌对面。我说你有白头发了。
他满不在乎,说有有呗。
我说,你悠着点儿,别没咋的呢,精尽人亡。
他“哗”一声笑了。说你是这么想的呀,你以为是因为这个白的呀。
“那不然是什么?”
他看看我,没作声,伸手从桌子上拿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来,又开始喷云吐雾。
我无心恋栈,就站起身来告辞,说不在你这儿吸二手烟。
张若雷长长吐出一口烟雾,说:“别,陪我呆一会儿。”
“你又不缺人陪。”
我伸手拉开门,我鄙视那些只能给别人填空的人,尤其是女人。
此际,张若雷正裸着身子从厅里回来,跟着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他的手机、他的烟,他没问我为什么要替他关机,但他却自己把手机打开了。他手机开机的声音其实不难听,可不知怎么,今天我觉得那声音隔外刺耳,有点儿像半夜闹春的猫,吵得人心焦。
可我没向他抗议,只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我听见打火机“啪”一声在我身后响起,我能想像得出那个画面,瞬间的星星之火,那光应该映亮了他的脸,随即火就熄了,取而代之的是在黑暗的空气中浮现出来的一枚花生粒大小的红点儿,在二代指间忽明忽灭。
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不言,许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这样,莫不如彼此就这样保持沉默,唯沉默可以让人体面,又显得各自高深莫测,彼此都探不着对方的底细、心思。
据说这是男女间暧昧的最高境界,可我和张若雷现在还是在暧昧期吗?
“你给我的那水,安眠药还剩点儿,没全化开,再说,有味儿”
他首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没喝?不啊,我看着你喝了下去。”
我翻身坐起,盯着他看。他上身靠在床头,被子拉到肚脐以上。
“我喝了。”
我眉拧得更深了:“那你......”
张若雷一扯嘴角,似笑非笑。抬手把烟往嘴唇上送,我伸出胳膊过去要抢他的烟,他动如脱兔,一闪,避了过去,狠命吸了一大口,似得到某种满足。
“我曾经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
“抑郁症?我没听你说过。”
他不看我,目光似能穿透黑的夜。
“常整宿整宿睡不着,我也吃安眠药,我太熟悉那味儿了,开始每次我只吃一片,后来是两片儿、三片儿、到最后十片、八片那么吃,有一次,在国外,我吃多了,房东直接把我送到医院去洗胃。”
“你......”
张若雷仍旧不看我:“现在也是,有时能睡好,有时睡不好,跟你在一起前,我就整宿整宿出去玩儿,吃、喝、抽、找女人。不然我睡不着,而睡不着......”
他侧头,看我。
“你应该知道那种感觉。我想徒手撕了我自己,太痛苦了。”
我怔一下,是啊,太痛苦了,我太知道那种感觉了。先前他那么胡天胡地的作,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夜生活。
张若雷又抽一口烟,带有尼古丁味道的气体被缓缓吐出,很快就弥散在空气里。他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跟你在一起时,有时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可同类是用来自相残杀的。
我没说话,喉头却不自觉发紧。
同类又能怎么样呢?还是留不住你。我知道我这个年龄、这个经历跟他是有点儿不配。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知道,我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张若雷电话响了,我听见张老太爷的声音,问他在哪儿,该回了。
他答马上。那支烟快被他抽没了,但他还是狠狠吸进最后一口,然后抿掉,起身,穿衣,朝外走。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再之后,我听见他穿鞋、开门、关门。
从此萧郎是路人。
苏白给我打电话,说伴娘放了她鸽子。
“这小娼妇。”
她骂道,骂得风声水起。我不想答应,根本不想去,也不想人前装什么大度,我并不大度。萧晗跟淮海结婚时就邀请我去,我也没去。就是那一次,那是张若雷跟我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契机。我当时以为这契机或者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苏白在电话里叽哩呱啦的,说我已经快到你家小区了,我亲自来接你。
我家小区?
我一阵心惊,几乎连滚带爬,那她不就会见到正出去的张若堵车?我该不该赶紧给他个信儿,叫住他,或者赶紧出去帮他打个马虎眼?
撩开窗帘,见张若雷正出单元门,头微低,孤独的身影在夜里踽踽独行,我来不及解释,匆忙挂了电话,把窗拉开想喊住他。
那话刚起个头,剩下的却全哽在嗓子眼儿里下不去,也喊不出来。
我恨我自己。还真有当小三的潜质,这么快就知道替这奸夫着想了。
其实关我屁事!
关上窗,苏白的电话又孜孜不倦的打进来,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有点儿生气,索性关了手机。
缺人?我才不信呢!这城里不说别的,姓苏的言语一声,恐怕大把女人争先恐后去给她当伴娘。
缺人是假,示威才是真吧!
老娘偏就不给她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