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便给我和万茜腾出大片空地来。刚闪到前排那男子一伸手,“哗啦”一声,一个黑色车帘凭空将车子截成两半。
“怎么办?”
一个刻意被压低的男声在车里悄然响起。没有人回应。再隔一会儿,有人朝后面吼了一嗓子。
“你们快些换。”
我和万茜拿着那包衣服,似在做人生中最痛苦而重大的决定。
“先换吧!”
我对万茜说,两人忙活完自己又帮助对方,很快两个夜店廉价舞女的形象呼之欲出。两人相视一眼,目光却都沉重而阴郁。万茜“哗啦”一声把那帘子揭开,本以为那几人会回头看我们面露嘲笑,不想那些人也不知是因为训练有素还是见惯如此,竟不约而同头也不回。
车行至某小区门口,车速又缓,逐渐停在路边,几个人沉默候在车上,那年轻黑衫头目手指无意识轻敲车窗底座,车里时间和气氛变得机械、枯燥而漫长。
没一个人发声,所有人表现得都像随时准备迎战的战士。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气倒不冷也不热,可我和万茜都觉得受不住车里蒸腾的空气,汗自假发里淌出来,又在脸上留下足迹,我们粉都没少抹,白得吓人也厚得吓人,汗渍在那些脂粉间冲出一条血路,在我和她脸上淌出一道道沟壑。
最重要空气凝滞,仿佛有东西随时要被引爆,我甚至看见几个年龄稍轻的少年,额上有水晶般的汗珠细密渗出。
万茜最先熬不住,脱下假发,飙了一句脏话,把假发重重掼在车座上。
“老娘不受这个。干嘛啊?这是法制社会。我不信他们真能把我们怎么样,再说,不可以报警吗?”
没人回头,也没人接话。
万茜的目光在各人身上逡寻一圈,随后定格在我脸上,她伸出手来帮我扯掉我的假发,那假发呈金黄色,大波浪,高温丝的,并非真发制成,上手触感冷僵而生硬。
“戴这劳什子干什么?”
万茜不住抱怨,继而伸手往下扯那坦胸露乳的衣服。
“梅总,我们换下来。电话呢?给我们,我们报警,我就不信了,现在是法制社会。”
我觉得万茜强调得有些心虚。
副驾驶上那年轻黑衫男子一呶嘴,另外一个伸手一抄,万茜的包不知从哪儿被变出来,那里面有万茜的手机,万茜用力一扯,那包到了她手中。万茜埋头翻找自己的女士坤包,从里面拿出一支手机来。
解锁,打开屏幕。所有人都听得见她按下键盘的声音。
我屏住呼息,以为一定会有人出言阻止。但,并没有,车里死般沉寂,他们的反应应该出乎万茜的意料。万茜手指最后停留在自己手机键盘的发射键上。
“你们究竟什么意思
?”
仍旧没有人应她。
“你们真想救我们还是害我们?”
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平静回答她。
我把手按在万茜手上。
“万茜,停止。报了警有意义吗?矛盾一旦明朗化,假如对方真有什么涉黑的背景的话,我们更难办。警察来只能终止侵害,但他们现在尚未侵害。有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我们跟他们硬碰硬,吃亏的到底还是我们。”
没有人回头。
“更何况,江湖事,江湖了。”
我见司机轻微颔首。随后,他则缓缓开口。
“高先生插手了,如果你们再这样做,就是两头都不到岸。高先生如果抽身而退,你们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遇袭,以后你们的生活中将充满x、y这些未知数。”
万茜气急败坏的放下手机,仍旧坚持己见。
“我不信警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们能解决得了。”
寸头黑衫男子回头漫不经心看了万茜一眼。
“报警说什么?有人跟踪你?智障。人家都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没见直扑梅总家小区,那车就停在大门对面。”
万茜张了张嘴,没想到反驳的说辞。
这时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嘻嘻哈哈出现在车前,那平头黑衫男子摇下车窗来,伸手搂住其中一个女人,给了她一个热情而漫长的法式长吻。
另外一些女人则绕过车身,来到车门,伸手“哗”把车门拉开,再接下来,几人带着满身的廉价而刺鼻的香气鱼贯进入。
“开车。”
有人一声令下,车子一条黑鲇鱼一般缓慢滑入机动车道,我,不止于我,全车上下除了后来上来的那群只会嘻笑打闹的女人们,所有人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后视镜----那是全车唯一可以窥探到后车行踪的关键所在。
果然,没几分钟,后车颤抖着自己的身体缓慢跟上。
“靠!”
那人将烟草在嘴里咀嚼了几口,然后随意吐出,一堆和着唾液的烟草粉末应声落于某处,然而并没有人真正在意。
“如果------”
我想问。
“如果他们真正追上来,我们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但不等我真正问出口,那人伸手拦住了我后面要说的话。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伸手轻轻拈住我的假发,斜起媚眼如丝。
“姐们儿,你,真是干这行的?”
说着,不等我回答,一柄冰冷的金属硬物抵在我腰眼处。
“让他们停车。”
“停车。”
我想现在报警一定能来得及抓她个现形,但如果那时我只是一具毫无生命体征的死尸,抓不抓住她也就不再重要。
司机突遭命令,猛然间踩下刹车,车闸制动下车轮胎跟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的
尖叫声,我一个趔趄,随车身剧烈摇晃,随手死死扶住前方车座后靠背。再然后只感觉车子像喝醉了酒一般,左右前后剧烈摇晃。
坐我前排一个黑衣小伙儿反应迅速,回手朝我身后那女人的面前就是一拳,那女人一手以匕首挟持我,一面沉着应战。黑衣小伙儿明显不是我身后那女人的对手,被人一脚正中下怀,踹在下三路,小伙子也身手不凡,就地一个后滚翻,滚出那女人攻击的射程之内。单手一拄地,抬头望向那女人。
那女人嘿嘿一笑,大喝一声。
“高爷这是要跟方爷撕破脸么?”
司机一踩刹车。车戛然停在路边,后车冷不防一打方向盘,车子斜刺里冲出去好远,然后稳稳也停在路边。没一会儿,那车和这车车门都洞开,两伙人鱼贯从车里走出来,那挟持着我的女人刀尖稳稳顶在我后腰。
“下车。”
她命令我,我跟她一叫劲,就感觉那冰冷而坚硬的刀锋轻轻划破了我的衣服直抵皮肤深处,我身体本能往前一挺。
那女人将刀柄又轻轻往前一送,我身体不由自主又朝前,可身子再往前,脚下不往前去已不可能,我抬起下半身,往前走了两步。
外面有些冷,冷风一吹,那凝结在皮肤上的汗迅速冷却,我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应该是个近郊,却并不能辨认得清如今我究竟是在哪里。
万茜地跟着下了车,几个女人抱成一团,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我觉得万茜也应该蹲在地上,但她没有,一个劲儿跟人家喊,说我是梅子我是梅子,
她的喊声被夜风无尽放大,带到远处,仿佛再也回不来,也没人在意。
我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看我的眼神有更加充满的同情。
我奇怪那姓方的究竟要我干什么,真想睡一个女人要什么样的不好?年轻的、胖的、瘦的、甚至低龄幼齿的,以他的财力、物力睡个嫩模,包个n线的小明星都绝非难事、易如反掌。
我苦笑一下,心里暗忖也许我后背也纹了个什么推背图,或者干脆就天赋异禀,再不然我也是什么金蝉子或者银蝉子转世?吃一口我的肉能长生不老?!
两帮人对峙起来,高天成司机首当其冲,另外那个车的头目则是个光头,头剃得锃明瓦亮,一件黑色耐克棉t,外罩一件同色素同款黑色薄款夹克,脚上一双运动鞋,身后几个人虽不膀大腰圆,但能看得出来,个个都是练家子,一应黑衫黑裤,板鞋,胳膊赤裸,上面纹龙画凤,臂膊上突起的肌肉有如牛腱子一般,看起来就孔武有力。
那女人刀尖前送,我脚步就不由自主往前踉跄,直走到高天成司机旁边,那司机出手拦下了她。
“人留下。”
也许是我敏感,我感觉那女人的刀尖离开了我腰眼寸许。许是她手掌出了一掌心的手汗,又或者明明知道自己不见得是眼前人的对手。
她不答话,夜风把我的发往后撩,电光火石的瞬间,我都来不及看那人怎样出手,只听一声闷哼,有钝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有人一拉,我再定睛一瞧,那女人月光下好不英姿飒爽,凛然站立,身材颀长,一双妙目虽被化得面目全非,却依旧难掩顾盼风流。
原来是这样一个女人!
我心中暗道,又一想,跟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跟她那背后的老板更是第一次见面,何以我竟有那么大的魅力,有人肯为了跟我同床共枕,竟动这样大的干戈?
几人迅速形成合围之势,把我围在正中,对面光头抬起手来,我听见突兀的掌声在郊外夜空中响起,就那么几下,那人嗓音着实难听,公鸭嗓,一抱拳。
“兄弟------”
那司机微微一笑打断了对方。
“穷追不舍,谈什么兄弟不兄弟!”
那光头大汉也不生气,伸手一指我。
“高老板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败了跟我们方老板这么多年的交情吧!”
“你们方老板?”
司机轻笑。
“你才跟方老板多少年?现在打个电话问问,如果方老板执意要人,我带过去就是了。”
那人一怔,面露迟疑。风掀起树枝,枯瘦而坚韧的林草匍匐在地,树枝枝叶之间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沙沙,沙沙,沙沙。
单调而寂寞,然而千百年来,他们用这种谁也听不懂的言语交流、解闷,道听途说彼此看见的、听见的悲欢离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