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砡与海金沙之间,曾有过一场赌斗。
其间过程暂且不论,单论结局,却是海金沙境界全失,黯然落败。
但赌斗之所以是为赌斗,自是有其注重赌注的一面而不会在意海金沙之结局有着多么的凄惨悲凉,于是自那之后,白砡便频频或亲自、或派遣手下之人向对方讨要赌资——那张留存于书馆禁区之内的残页。
而那位他所派遣之人,同样姓白,名常山,乃是白氏艾尔贝塔侯爵一脉近些年来异军突起的远房亲眷,也有着荣耀贵族的身份。
于是之后的夏枯草便于那栋书楼之外偶遇了正大发你与我之间骄傲差别的海金沙与那位白常山,这才发现原来世间有着一位蓝血贵族与现在的自己一样,面对过白砡的决斗邀请——除此之外,他们两者之间小世界的境遇更是如此的一致。
于是他的心底便很是自然地起了几分感慨,更于感慨之后,萌生了不小的心思。
只是当时的偶遇真的只是偶遇,而夏枯草又是身无长物境界全无的平民,便没有能与蓝血贵族平等相交的资格,所以即使他明知与对方合作顺带下一步暗棋坑上白砡一记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却没有太多的把握能够说服那位骄傲的学长。
但海金沙偏偏同意了与其合作。
直到很久之后,夏枯草都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师兄为何会在当时如此冷淡直接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也许是彼此之间极为类似的情景同样触动了对方?又也许是两者之间那份天然之友的缘分起了些作用?
——但总之,事情的确如他所料的那般发展了下去。
他说服海金沙配合他演了一出戏,将残页交给对方。
他也随即引出了阳起石,而那位院长也果然出了手,拿下了试图盗取书馆之物的白常山。
甚至他还以海金沙为媒,解开了禁典上的封印,开始正式踏上成为封印师的道路。
——但他同样未能料到恢复了境界的海金沙却已失去了初衷,开始不在意他与夏枯草二人原先打算针对白砡而给白常山所下的局,只是一头扎进了恢复境界的修炼中。
甚至他还阻止了夏枯草对那张残页所想做出的手脚。
因为他是海金沙,是海氏一族的二公子,更是一位沉迷于封印师修行的天才。
所以骨子里的他,便是一位非典型的蓝血贵族,他的确不会拒绝一些阴谋诡计的发生,甚至不会高冷的拒绝自己的投身其中,但那些事务的地位却永远地处于自身实力的提升之下——因为自小以来,他便知道自己行二,他也没有与大哥争夺族长一位的意思,更是因为他始终清楚的明白,只有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与底气。
而苏醒之后的白常山也极为激烈地拒绝了夏枯草所提出的要求,这位荣耀贵族并不傻,在如日中天的白砡与不过将死之人的夏枯草之间,他自是没有任何理由偏向于后者——哪怕后者极为直接地表面自己才是唯一一位可以阻止阳院长对他做出惩罚措施的人。
阳院长是云顿之上的人物,只能仰望着他的白常山自然不想受到对方的惩罚。
但即使有所惩罚,他所遭受的损失也会有着白砡的补偿,那他又何必倒向一位平民?
白石英的强硬,海金沙的漠然,令夏枯草只得放弃原先的打算,由下一步暗棋,转为下一步闲棋,放任白常山带着那份残页的离开,只是约定了一份联系方式,要求对方冷淡旁观自己的表现即可。
但闲棋也是棋,看似毫无目的,却终究……改变了一些事。
聪明人都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何况白常山毕竟有一把柄落在阳起石手中,夏枯草的要求又是无关痛痒,他也的确完成了任务,于是在与这些理由相伴而生的难以言述的心理下,回归之后的白常山,并没有多生事端的将此事报告于白砡。
当时的夏枯草的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么做与导致白常山的这么做的这一闲棋会有些什么作用,直到血誓复仇前,与杜仲联袂而来的阳起石状似极不在意地提起了那张残页,他才有些心惊的发现这位老者早已不动声色地利用了自己的这招闲棋,给自己备下了一个杀招。
一个只要白砡动用那张残页中的力量,便必然会招致失败的杀招。
——在白砡的想法中,除他本人之外,其余经手这张残页的人便无一知道其中的内容所为何物。
但作为整所学院的学院长,阳起石却是同样清楚。
但白砡不清楚阳起石的这份清楚。
因为夏枯草促使白常山向他隐瞒了此事。
所以注重情报的白砡,便因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的失落——而败。
……
……
白砡神色淡淡地看着夏枯草渐渐虚化指间卡牌的动作,并不认为对方知道自己这以剑御使的剑路到底所为何物,便同样不认为对方指间的那张卡牌能够阻止得了那道剑路。
因为那道剑路之中蕴含的意味名为驱逐,驱逐一切本应存在于法则之界,不应被封印师具现化于现世的显性法则。
说来玄妙,却不过是理所应当之事,法则毕竟只能在法则之界中长久存在,封印师具现化法则于现世的手段并不长久,即使不去理会,夏枯草海量的圣辉又或是什么五鸣七响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而他自那张残页中悟出的这道剑路,只不过加速了这一过程,暗合天地之道,便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功效,所以极难被阻止。
起码夏枯草不行。
至于院内其余境界高深的导师乃至那几位院长,却是可以。
只是——白砡眼中嘲讽之色渐起,心想你这个尚未正式入院的学生,身上又哪会有那等立于云端之上的人物给予的手笔?
即使有,以你的见识,又如何认得出我这道剑路中的意味?
但他随即就瞪大了眼,极为震惊地说了一句已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
“这、不、可、能!”
“世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闻言后的夏枯草,便是如此淡淡地回应。
……
时间倒转数秒,回到夏枯草方才解封手中卡牌的那刻。
夏枯草解封手中卡牌的动作很是轻柔,神情稍显凝重,双眼更是极为仔细地看着这张卡牌的渐渐虚化。
这张卡牌虽是由他所封,内中蕴含的意味却是那位院长的手笔,便是于他能力之外的产物。
所以这是学习的机会。
魔纹卡牌渐渐虚化,没有如冰霜之鸣又或炽热龙鸣那般一经解封便引动什么天地异象,而只是与白砡激发那道剑路之时一般的无二,只是一味的平静祥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一些繁复的纹线却已出现于他的感知之中,仿佛由刀刃所刻,深深地嵌入夏枯草的脑海。
这些纹线极为繁复,但繁复之间却又遵循着美学的原则,便显得极为漂亮,又有些神秘的味道。
随后这些纹线开始前进,行进之间依然没有太大的动静,甚至连纹线本身带有的美感与神秘也不再具备,只是无比的协调与顺滑。
协调与顺滑都是与速度快慢无关的词,所以这些纹线的行进便也不快,只是夏枯草原本也不是对着白砡解封卡牌,而是对着自己的那本禁典又或者说是禁典前方正袭来的剑路,所以这些慢条斯理的纹线便于禁典之前,无比巧妙地截住了袭来的剑路。
随即白砡便极为震惊地瞪大了眼,说了那句话。
而夏枯草也给予了回应,只是回应之中的他,神色之间无比的清淡,因为目睹着场间发生的变化,他已是知道,这番他与白砡之间的手段较量,终究还是他占了上风。
不,不止是上风,而是他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