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一个人坐在石头上,身后就是卢绾与五百亲卫。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的月亮。他很惆怅,一个没权没势的樵夫居然敢耍自己。
然而事实证明,敢耍他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此时那个樵夫正在接受卢绾的**。当然,也可以说是**。
秦岭脚下一片荒凉,空旷的野地中不时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哎哟大人轻点。”惊飞了远处树枝上栖息的夜鸦。
“你说不说?”卢绾牙呲欲裂,他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樵夫居然这么能忍,任凭自己怎么敲打他就是不肯开口说出故道的位置。
卢绾又拿着剑鞘抽打了半天,见樵夫只是让他轻点,却没半句讨饶的话。只得丢下剑鞘颓然道:“你就告诉我们又能怎样?快说吧,说出来重重有赏。”
却见樵夫一听有赏,突然从地上一翻身站了起来。动作之快令人咋舌,根本就不像刚受过刑罚的样子。
“你先说你赏什么?”樵夫“憨厚”地将手在衣服上搓了搓,掉下来一条一条的黑泥。
此时韩信也回过神来,一听樵夫在讨赏,随即说道:“赏你房屋十间,良田十亩。说吧,故道在哪?”
谁知樵夫愣了愣居然又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韩信这个气啊,一晚上时间被同一个人耍了两次,耻辱啊。当下他就顺势抽出元戎剑来抵在樵夫跟前说道:“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樵夫见韩信竟然动真格的,吓得连连后退,可他身后的汉军士兵怎么能让他如愿。两名士兵踏步上前顶住了樵夫的后背,使他不得动弹。而韩信的剑尖已经杵在他的咽喉上,只要轻轻一推,他今日难免血溅五步。
“最后问你一次,故道何在。”韩信面色阴沉得可怕,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血面修罗,望之可怖。
樵夫的双腿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其实他倒也不是真的想戏耍韩信。而是他实在不知道故道是什么东西。说来也难怪,故道一词最早还是出现在司马迁所著的《史记》中,而韩信现在问一个山野樵夫故道在哪,也就不能怪别人不知道了。
终于,一直故作硬气的樵夫还是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话音中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真不知道故道在哪啊。”他刚才之所以硬气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能从韩信手中抠出一点好处,可此时见对方将武器都搭在自己咽喉上了,也失去了底气,瘫软下来。
韩信顿时勃然,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呢。这都到了鬼门关了,居然还不肯说。当下他将手中的剑往回收了一点,蓄了蓄力打算一剑刺破樵夫的咽喉时却听樵夫颤声道:“我们回关中都是从这里往西边走十里,山体上有条小路贯穿山脉。”
韩信闻言一愣,急忙将剑身压低想要避过樵夫的咽喉。可是为时已晚,纵使韩信竭尽全力,剑刃还是擦着樵夫的颈部大动脉划过,顿时鲜血如泉喷涌,沾满了韩信的袖袍。
“大...大人。”樵夫不甘地看着韩信,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出了小路的位置对方还要杀自己。
韩信右手下垂,剑尖指地,剑身映出樵夫那因为仓惶无助而显得苍白的面貌。韩信此时的心里充满了懊悔。“两次了。”他喃喃道,因为陈仓道的事情这是他第二次杀死樵夫。
他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文章,叫做《闹阴司司马貌断狱》,其中所讲的就是楚汉年间韩信、刘邦、项羽、萧何等人的恩怨纠葛。
而韩信在其中被着重写的就是他的寿数问题,文中表出韩信早年曾被算命先生算过一卦,声称他能活七十三岁,故而韩信几次被谋士劝说都不愿意起兵造反,只想保个万世的功名。可哪成想到在他三十三岁的时候就被萧何骗入长乐宫钟室内处决。
这也是韩信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因为文中曾说过,韩信之所以只活三十三岁是因为四个原因。其一、便是筑坛拜将。臣受君拜,固然折寿,可是这也是不得已之事,韩信只能勉强而为之,并未接受刘邦拜礼,而是只接受封赏,以企图不需折福。
其二、便是这问路斩樵之事,原本韩信离开楚营后遵循张良的话前往陈仓寻找小路去往汉中,可是在深山之中却迷失了道路。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两个樵夫,为他指明了这陈仓小道。可他却疑心樵夫会透露出自己的踪迹,所以拔剑回步,斩杀二人。
其三便是说他坑害郦食其之事,其四则是他在垓下摆下十面埋伏,杀尽百万楚兵,造下无边的杀孽,故而折寿。
如今的韩信可以说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可哪知这樵夫命薄福浅,许了他房屋良田他却无福消受,终于还是殒命在自己剑下。
“你要是不说出来倒也好些,至少因果算不到我头上。可你既然说了,那你就是我的恩人,哎,天命如此,不可违啊。”韩信将剑插入鞘中,望着樵夫的尸首不住感叹。
卢绾此时却心急如焚,他是不知道什么因果的。刚才听到樵夫说出小道位置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前去搜寻,此刻正踮着脚遥望远处。
韩信取过自己的大氅盖在樵夫身上,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将这位兄弟厚葬,待我们夺得天下之日再来拜祭。”
汉军士兵全都索然无语,他们虽然是行伍之人,可也都有感情。如果樵夫到死的时候都没有说出故道的下落,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漠视掉这一具尸体,任由他在这荒郊野外喂了野兽。可偏偏樵夫在临死前说了出来,那他对南郑的八万汉军就恩同再造。
韩信默默地一个人走到自己的马前,低声道:“再去找找吧,咱们不能辜负了这位兄弟。”
此时山野里狂风更加地肆虐起来,韩信的声音被湮没在了风声之中。不过就在韩信身旁的卢绾却听得真切,他将手一招高声道:“留下十个人掩埋尸体,其余的人将目标锁定在向西十里外的山壁上,给我一步一步地仔细搜索。”
这一夜,韩信几乎是坐在马肚子下面渡过的。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尤其是在看到樵夫的血喷洒出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甚至当时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剑,只是一颗稍微锋利一点的石块,一样能够将樵夫毙命。
昏昏沉沉到了天亮,韩信在一旁的树枝上找了些露水喝了下去。此时还没有士兵回来,昨日半夜的时候就连卢绾也跑到前面去了。
“是时候去前面看一看了。”韩信侧坐在马上,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座新坟,因为是野外,所以这座坟包建得格外粗糙,不过也有有心的士兵将汉军的旗帜插在了坟头的一旁,意示着这座坟的主人是汉军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