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途静静听,默默思考,又慢但又快地整理其中的点点滴滴。
王欧阳由荒地破土而出,只手力拔鬼门关,随即便是鬼上身,他失去对外的一切感知,成为意识状态陷入一青独秀的世界中。
当时意识、感知僵滞上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得后怕、恐惧,不寒而栗。当然,他从黄三峰颇为羡慕地提起他脸上曾凸显的朱雀形影时,他知道稀里糊涂中他又获得了某些好处。
只不过,当思及这好处可能又来自于谋划时,萧平途心中才刚刚泛起的喜悦立即化成浓云,沉重的笼罩在心头。
这是钟命运操之于旁人之手的沉重,一种全然受人掌控的憋屈与愤怒。
萧平途神情难看,呆呆地坐在床上,心中的寂寞与愤怒难以言表,手指自然地摆在嘴唇,作出撮唇抽烟的动作。瞧得黄三峰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意思,空愁空寂寞,借烟消愁?可问题是……烟呢?
抬眼,萧平途看见黄三峰的吃惊的表情,未曾察觉自己的作态,继续抽烟吐雾,反疑惑地追问:“接下来呢?方芳……我奶奶怎么走的……有没有对我留下些什么……”
黄三峰推推眼镜,一边挑眼偷笑,一边讲道:“王欧阳走后,我离得远,并未听得清楚。你奶奶留下什么话,你去问问秦老汉,也许能获得答案。”
萧平途深深望了眼黄三峰,他瞧得出,也知道,离得远、未听清,这些不过是黄三峰在表明态度,避免卷入是非的态度。
狠吸,深吐,食指、中指作掐烟的动作挠挠头,百年,那可是事关百年的恩恩怨怨,平白无故的,哪个人又喜欢卷入这样的谋划中,成为谋划中的一枚马前卒。
孙武略,孙武略,奶奶生前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甚至除了慈祥和蔼,奶奶与村里普通的老太也未有什么区别。
可今天发生的一幕幕,无疑将奶奶的面紗狠狠地掀了开来,早已死却成为鬼不知潜藏在何处。今日才上方芳的身,借方芳的躯体来行动,与赵太公携手布阵成局,能在区区时间内布成四象五方阵,恐怕这其中的筹备,非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能够完成的。
百年,百年,相较于百年岁月,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算不得什么。
萧平途甚至在想,方芳的存在,也许……也许正是用来顶替他在孙武略太公谋划中的作用。
可按今日事情的发生,鬼门关下镇住的生魂毛十八一举侵入他的体魄,可谓未费吹灰之力,又连同奶奶上方芳的身,共同布出四象五方阵,似乎一切都相当的顺利。
既然顺利,那么这事情的发生是否已与孙武略太公的谋划的一样的发生?
想到这里,萧平途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面色苍白,牢牢抓住胸前的衣襟,仿佛一圈圈一层层的线条紧紧地、牢牢地将他捆绑在中间。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包裹,连条缝隙也未留出,甚至呼吸都觉得发闷。
“你怎么了?”黄三峰关切地问。
萧平途一个激灵,算从窒息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后反劲地擦擦脑门渗出的汗珠,“没……没事……”
黄三峰推推眼镜,戳破道:“你这个模样,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还有……你的烟,有味道吗?”半是担心半是恶搞,終是戳穿了萧平途可笑的动作。
哎!大烟枪阿大烟枪!口中无烟愣能抽得津津有味,这会不会让想戒烟又戒不掉的烟鬼们嫉妒得发狂?
“唔?”萧平途转目朝手指望去,立即苦笑,在床头的外衣中翻找,麻利地拿出烟与火机,熟悉的取烟、点火,舒舒服服地狠吸,体内充斥尼古丁的味道,仿佛寂寞的空缺填补上了,满满的,涨涨的,充实的感觉,整个人都愉快、幸福了起来。
事前事后一口烟,逍遥胜过活神仙。
萧平途享受地半眯双目,烟雾从鼻腔中缓缓地喷吐出,似长蛇,又似腾龙,在空中飘飘荡荡,萦绕汇集,久久不肯散去。
望着这时的萧平途,黄三峰推推眼镜,沉默了。从接触以来,萧平途从不是个好接触的人,表面能与人人谈笑风生,能与人人关系密切,可实际上萧平途与人人都保持距离,似接受,实拒绝。
黄三峰接触萧平途的时间并不久,加起来不过十来天。但他能与萧平途成为朋友,固然有引萧平途入道这方面的因果在,可更多的是因为他与萧平途太像、太像了。
面上含蓄温和,内里心高且气傲。谈不上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但也有孤芳自赏、高处胜寒的骄傲、
像,太像,又不像,太不像。
黄三峰自己事自己知,他做不到萧平途的面面俱到,待人做事如清风徐徐,暖人又暖心,让人不知不觉的靠近,认为萧平途便是个知心人。
黄三峰不知萧平途如何变成这样的,如何成长为这幅模样的,但当那一夜萧平途将方铁与钱通放在一起,在里面缓缓讲诉过往,他才体味出其中淡淡的苦涩。
那苦涩中夹带单純,黄三峰突地恍然,这萧平途曾与目前的他一样,天赋奇才心中骄傲但行事有过单純,为目的肯付出一切的单純。
他,或幸或不幸,面对情之一字外的困难,依靠道行硬生生打出一条康庄大道。可萧平途陷入情之一字中,懵懵懂懂、莽莽撞撞,一头扎进去,落得黯然心伤、避走它乡的結果。
前日因,今时果!
一步步的过去,萧平途变成了如今的萧平途。
是他渴望又讨厌的,渴望的圆融,讨厌的软弱。对,在他而言,萧平途与众合群,与其说为面面俱到,不如说是抹掉了棱角,将心中的骄傲深深的隐藏。
和光同尘。
黄三峰看了眼闭目享受的萧平途,发出由心中腾起的叹息,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当、门关上,萧平途睁目看了看闭合的房门,又看了看手中燃了一半的烟,自语道:“我的心,何人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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