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疏桐说自己没事,王墨却还是将手指扣上了她的手腕。
疏桐的手被用毒高手程据接触过,非得亲自确认一番后,王墨才放下心来。
看出王墨对疏桐的紧张,程据感叹道:“若早知解‘药’配方能换一命,我定然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王墨道:“既是如此,你将此‘药’的原始配方写给我,我自己去调制解‘药’。”
“你没拿到原始配方?”程据有些惊讶。
“晚了一步,‘药’渣被倒了。我从‘药’味上辨出几味‘药’材,再结合症状配制的缓解‘药’,最多只能管到七日。”
“七日?”程据一脸震惊:“你只是凭借‘药’味配制的缓解‘药’就能管七日,王世安的弟子果然不容小觑!”
七日?!王墨每隔七日给自己服下的解‘药’,竟是为了缓解程据的毒‘药’?那所谓的“七日亡魂丹”又是怎么回事?疏桐感觉自己有些心慌。
“我写下原始配方,你也能带我出去?”程据问道。
王墨点了点头。
“拿纸笔来。”
王墨取下疏桐肩上的‘药’箱打开,里面装的是周慈早先按照他的意思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看着全套准备好的物件,程据有些惊讶。
王墨取出纸笔,将‘药’箱合拢作为几案递给程据道:“因为你别无选择。”
程据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随即拿起‘毛’笔就着‘药’箱写了起来。
“我会在为你施针时留下一处备选‘穴’位。若你写的‘药’方我验证后发现不对,你的右手将失去功能。”在程据写的时候,王墨在一旁道。
程据写处方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写完处方,程据将方子‘交’给王墨。王墨接过看了后,仔细叠好装入袖中,再从头上的乌木髻中取出毫针,对程据道:“我现在就为你施针,请程大人向内侧卧。”
看着王墨手中寒芒闪动的毫针,程据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为了替贾南风扫除异己。他用毫针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已不记得,从几何时开始,自己将这活命之术变成了夺命之术,从一名发誓要悬壶济世的大夫变成了皇后贾南风最可靠的隐形杀手。
“程大人可是还有话说?”见程据看着毫针愣愣发怔,王墨问道。
“我只是有些医者的悔悟。”
“同为医者,程大人不妨分享一下。”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选择了从医。”程据看着王墨道,“一个抱负过大的人,永远不会是一位好大夫。”
“好大夫就不能有远大的抱负么?”王墨笑问。
“医者之术,易入歧路。”
王墨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肃容道:“我记住了。”
程据叹息一声。在木‘床’上躺下。继而面墙侧卧:“动手吧,我准备好了。”
王墨在‘床’前侧身坐下,执针在程据头顶、耳后、颈后等几处‘穴’位娴熟刺下。片刻后,程据‘交’握在‘胸’前的手臂便松软耷拉下来。
王墨收拾好毫针。起身道:“总归了解了一桩事。”
“子夜施针这般决绝,就不怕他给你的是假方子?”一旁抱臂而立的周慈皱眉问道。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总结了,我若不遂了他的心愿,岂不辜负了他的诚恳?”说着,王墨倾身缓缓将程据从侧卧换为躺卧,“至于‘药’方,就算我将他救出去,他为了长远之计,也不会给我全方。”
周慈感叹道:“程据医术超绝。本可以是开宗立派的医者大家,却毁在了贾南风和常云霁这两个‘女’人手中。”
疏桐望向木‘床’,此刻平躺而卧的程据眼目闭合,如同熟睡一般安静无声。
“周大人,犯人的情况怎么样?”狱卒准时打开了监舍‘门’。立在‘门’口恭敬询问。
周慈回首沉‘色’道:“已是无力回天。贾南风一死,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不想多受刑罚,故而选择了自杀。我一会儿去将治疗情况录入卷宗,你去通知审讯司的人过来结案吧。”
囚犯选择自杀,这在以酷刑著称的廷尉府大牢里,可谓司空见惯。值夜的狱卒只是瞥了眼躺在木‘床’上一动不动的程据,随即转身去办理死犯的结案手续了。
“他,已经死了?”待狱卒离开,疏桐惊讶问道。
“差不多算是死了。”周慈回答后,见疏桐仍是一脸惊讶,便又道:“除非子夜能像当日从程据手下救你一般,不舍昼夜不顾安危的再来一次。”
“他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王墨道。
王墨居然能这般冷静的用毫针杀了程据!
疏桐不由得问道:“公子,你既答应了要带他出去,为何要杀了他?”
“他若‘交’出解‘药’配方,我可以考虑带活着的他出去。可眼下,他‘交’出的不过是毒‘药’配方,我便只能将他的尸体送出洛阳了。”顿了顿,王墨转首看着疏桐道,“我不过是以直报怨而已。”
王墨的话没有错,可疏桐却看得心底发冷。
回去的路上,听着夜街上空旷回响的马蹄声,疏桐陷入了沉思。
“桐儿,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解‘药’。”
疏桐一路的沉默,让王墨有些担心。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原本也不打算带她去监舍见程据。此行虽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只要假以时日,破解这剂毒‘药’也并非不可能。
见疏桐对他的话毫无回应,王墨不由得紧了紧手臂:自己一直用“七味亡魂丹”的谎言来欺骗她,如今知晓了真相,她会心作何想?
王墨却不知道,这一夜的经历,令疏桐在惊骇之余,慌‘乱’不堪。
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的这个男人,是仇人的儿子。一个自己一直在算计在仇恨的人,突然之间竟变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令她无所适从。
这个男人的怀抱如此温暖,心却那般冷酷。只要一回想起他两次在自己面前用医术冷静杀人的模样,疏桐便骇怕不已。
——“除非子夜能像当日从程据手下救你一般,不舍昼夜不顾安危的再来一次。”
不舍昼夜?不顾安危?他曾经为救自己这般用心过?
可为何偏偏是他救了自己?
这要自己如何放得下仇恨?又如何能怀揣上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