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见亮,屋中便一阵哐啷乱响,陆离惊醒后凝目瞧去,只见小白狐正自屋中上蹿下跳,撞得杂物东倒西歪。心中大叫:“哎呦!这么响的声音,可别被邻屋的师叔听见,平白召来一顿臭骂。”
陆离正欲阻止,却见白影闪动,小狐已跃到屋子中央的空地上,口中似叼着一物。凝目细瞧,原来是一只大老鼠。
陆离笑道:“原来你还会捉老鼠,本事可不小啊!”
房中有老鼠,他早就知道。有一晚半夜惊醒,屋中窸窣乱响,吓了他一跳,想起师叔们说过的阴魂厉鬼,慑人魂魄的故事,不由浑身寒毛直竖,睡意全消。壮着胆子起身探查,才发现是老鼠作怪,只是虚惊一场。
小白狐三两口便将大老鼠吞入肚中,口中哒哒有声,似是意犹未尽。陆离笑道:“你倒是口福不小。”叹了口气,心想:“若是我也能吃老鼠,便不待在大宁寺了,山上老鼠极多,大可养活自己,虽然艰辛,总是强过在这里遭人白眼,受人欺负!”
又想:“罗大叔说要带我走,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何处?”想起月余后便可离开,精神不由一振。暗道:“余下的日子,我还是顺着点净嗔,只要熬到大叔到来,便不用再受他欺负。”
窗外天光渐亮,院中已有僧人走动,无相禅院的僧人专事杂务,但早晚的功课也是免不了的,大部分僧人都要去大佛殿念经。净嗔因要照顾陆离,苦慧大师特许可不做早课。
陆离怕他来寻麻烦,因此打定了注意,趁着众僧都去大佛殿,到积香厨偷了几个馒头,拿了柴刀绳索,带着小白狐出了寺门,直奔后山。
又一次到了那株倾倒的枯木旁,目中所见,跟前一日也无甚分别,唯地上较凌乱,正是他昨日服了红果后,腹痛挣扎所致。
陆离拿起柴刀又在那段黑树干上乱砍一气,却不见再有红果生出。他也只是好奇试试,纵然真有红果再长出来,他却无胆再吃。
不到一个时辰,陆离已砍好一大捆枯枝,便和小白狐玩耍在一处。有了这株枯木,在叶不用发愁捡不到干柴,空暇时间自是有余。
待玩得累了,他便躺在一堆干草上,心想经文还没背熟,若是回去后净嗔来考查,倒不好对付。幸好自己带了经卷,正好在这里记诵一阵。
如此过了数日,陆离每日里早出晚归,小白狐的秘密倒没人发现,其间净嗔考问过他几次经文,也俱能背得出。
净嗔对他的记性之好极感惊异,同时又妒火中烧,只是最近陆离比较顺从他,捡柴又勤,是以不好找借口发作。虽没有动粗,但好言好语自是欠奉。
时间就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见得三月之期将至,苦慧和罗云却半点消息也无,陆离心中既兴奋又担心,兴奋的是很快就要离开大宁寺,担心的是怕对方路上耽搁,让等待落空。这一日晌午刚过,陆离心神恍惚,便背了柴早早回到寺中。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坐卧不宁,心中十分焦急。小白狐却懒洋洋地卧在榻上,四平八稳地闭目养神,跟他的不安大相径庭。
最后,陆离终是忍不住,将小白狐留在屋里,关好了门,出了无相禅院,直奔寺门,心想:“我还是到那里去看看有什么消息!”
他正独自低头疾走,在距寺门不远处,此时却在侧道上转过几人,嬉闹声中迎面走来,双方不过几丈远近。
陆离一见之下,眉头微皱,暗叫不妙:“哎呦!不好,怎地遇见了这几个灾星!”
那迎面走来的是四五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童,除了两个光头僧衣的小和尚,其余皆是穿了寻常服饰的俗家弟子。
陆离暗暗叫苦,往日里没少吃他们的苦头,只要一见,便远远躲开,此时却撞个正着。
那几个小孩乃是宝相禅院的入门弟子,刚好练完了功,准备回禅院。此时瞧见陆离,一个个脸露邪笑,不坏好意。
陆离躲无可躲,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去,心中祷告这几个小瘟神不要为难自己。
突然人影闪动,一人挡在了身前,陆离心中一跳,只得横跨一步,想要绕过,但那人一闪又挡在了面前。
陆离抬头一瞧,见对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尖嘴猴腮,正是那帮小孩中的老大,叫做吴桐,乃是净念的徒弟。
陆离只得低着头再让一步,但吴桐跟着又挡在他面前,此时其余小孩也跟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刚挨了师父一顿臭骂,正一肚子火呢,小孽种,你是不是知道小爷心情不好,巴巴地跑来让小爷撒气?”吴桐一脸坏笑,摩拳擦掌道。
“这小孽种不知最近躲到哪里去了,兄弟我最近也手痒的紧,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吴桐身旁的一个小胖子笑嘻嘻道。
陆离心中恼怒,却无可奈何。
这些小孩虽和自己年纪相仿,但对方都是有师父传授功法,就算只有一个,自己也远非对手,如今他们又人多势众。
这几个小孩知道陆离没有师父,更没人护着,因此一有机会就以欺负他来取乐。只是平日里功课繁忙,陆离又躲得远远的,因而不得。此刻见他自动送到面前,那有不喜。顿时将陆离围在中间,你推一把,他踢一脚,扯头发的,拽耳朵的,手脚皆往陆离身上招呼。
陆离抱头咬牙忍着疼痛,既不吭声,也不躲闪,双目赤红,又愤怒又委屈。心中只想:“等以后我长大了,有你们好看!”
那吴桐见陆离不呼痛,也不哀求,颇感无趣,说道:“只要你求饶,叫我们每人一声爷爷,再从我们的胯下钻过去,便放你走。”
陆离极怒,心想:“我打不过你们,那是没人教我本事,不然怎会受你们几个蠢材欺辱。”
有一次他被吩咐去净念房中打扫,正碰上净念传授一段法决,净念一遍遍诵读解释给吴桐听,可吴桐怎么都无法记住,背诵起来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在一旁扫地的陆离都记得清楚明白了,他实在忍不住,低声提醒几句。净念大奇,叫他从头背诵,居然流利无误,引得净念一番赞赏、感叹。不料祸从口出,他本是好心提醒,但在吴桐眼中,却成了故意让自己在师父面前出丑的恶人。妒恨之下,更是变本加利地欺负陆离。
陆离不语,只是轻蔑地斜睨几人一眼,便不理不睬。
众小中那圆脸的小和尚止贪性情最是急躁,骂道:“贼小子骨头倒硬,看来真是皮痒得紧,大伙儿快帮他止止。”说完猱身而上,右手直往陆离脸上抓去。
突然手指剧痛,只见陆离已咬住了他的食指。
止贪大惊之下急缩右臂,陆离却毫不松口,止贪惊呼道:“哎呦!你是野狗么?快,快松口,疼死我啦!”
陆离却那里肯放,他愤怒已极,什么也不顾了,只想将对方的手指也咬了下来。
众小眼见突变,一时楞在当场,往日欺负陆离,陆离总是逆来顺受,谁也没料到今日他胆敢反抗。
当然他们也不会真被对方一咬唬住,待反应过来,顿时一拥而上,有的去拉止贪,有的去掰陆离的口,更有人拳头直往陆离头上乱打。
陆离双眼发黑,几欲晕去,狠狠咬着对方手指的牙齿不由松了一些,止贪趁机抽出,只见手指上尽是鲜血,剧痛钻心,也不知断也没断,心中害怕,不由大声惨叫。
众小见状,惊怒交集,有的喝道:“快松口。”有的道:“这小子吃了豹子胆,竟敢咬人,快揍死他!”打向陆离的拳脚愈加凶狠。闷响中更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咒骂。
陆离双手无力地抵挡着对方拳头,脑中一阵迷糊,直往地上倒去,心想:“罢了,今日便死在这里,唉!只可惜我还是没等到大叔来!”
众小见陆离倒地,却仍不放过,在他身上又一阵乱踩乱踏。吴桐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向地上的陆离,骂道:“死东西,看你还敢不敢咬人。”一脚狠狠地往陆离肚子上踹去。
忽然间霹雳一声爆响,金芒闪烁中,吴桐一声惨叫,身躯凌空倒飞而出,撞在道旁的一株云杉树上,树身顿时抖动,针叶簌簌而落。
只见吴桐顺着树身软软地瘫倒在地,身躯焦黑,头顶还冒着丝丝白烟,也不知是死是活。
众小眼见惊变,都张大了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离也是一脸愕然,原来适才吴桐一脚狠狠踩在他肚子上,无巧不巧,正中小腹处。原本那一脚必教他丢掉半条命,岂料对方脚尖甫中小腹,深藏于丹田中红果所化气团一阵炽热,便发出一道雷光,将吴桐劈得倒飞而出。
那止贪适才因手痛并未参与攻击,站在一旁瞧得清楚,被这一阵雷光只吓得肝胆俱裂,也忘了惨叫呼痛,眼见吴桐的惨样,惊叫:“杀人啦,杀人啦!”其余几人醒悟过来,目露惊惧,也顾不得陆离,俱往吴桐处奔去,想看他还否有救。
陆离听止贪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心下大惊,虽然自己也稀里糊涂不知何故,吴桐就倒飞而出,但隐隐知道必与腹中那团古怪的气团有关。倘若吴桐果真死了,自己又无人撑腰,平时众人就不待见他,如今岂能活命?他越想越怕,趁着众小都奔向吴桐,没人注意他,一咬牙,也不知那里生出一股力气,翻身直往寺门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