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随着一声低沉又暴躁的怒吼,陆庭烨接近疯狂地将桌面上的报纸和资料统统挥到了地上。
“庭烨……”秦叔见他疲惫不堪的模样,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担心陆庭烨的状态,说着:“这件事是陆先生的意思,我无意隐瞒你。”
陆庭烨目光缓缓落在秦叔身上,冷笑了一声,说:“为什么要将这么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是自己父亲陆言誉亲手设计了一场绑架案,如果不是他在房里撞见秦叔在打报警电话,他可能永远都蒙在了那个局里。
但同时,他心里又明白,父亲处事心狠手辣,绝不会心软,更不可能会感情用事。关于这一切,他头脑昏沉,仿佛深陷进了泥沼中无法脱身,对廖唐的愧疚和自责更是让他心痛难安。
“你忘了你母亲的痛苦吗?”
直到秦叔的声音冷冰冰的从房间内响起,他神色开始变得复杂,眉头紧蹙,似乎十分不悦。
“不,不,”陆庭烨握紧拳头,青筋逐渐爆起,他嘴唇毫无血色,喃喃地说:“我恨他,我要让他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面色冷凝,自言自语道:“可他是廖唐的父亲,廖唐是无辜的……”
那一瞬间,他这么多年来坚毅冷静,城府极深的心态彻底崩塌了。
他不知所措,回想起最后一眼,他珍爱的女孩眼中流露出的恨意和厌恶,心脏如同被扎了一根刺般痛。
当时他赶去现场,发现一切都结束了。许多天不见,她瘦了许多,他不该看见那一幕,看见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眼神里空无一物,只剩下一声接着一声痛苦的呜咽。
她好像看到了他,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站在那儿远远的看她一眼,所有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像吞了一口玻璃碴又全然给吞进了喉咙里。
难以咽下的痛苦火辣辣的,还带着血腥味。
可他唯一能做的,只能让她痛恨他,厌恶他,远离他,这辈子都不要和他扯上一丁点关系。
因为有些事情她永远都不知道,才是对她最好的。她还是可以像他刚认识她的那段时候一样,敢爱敢恨,个性分明,不容得任何人欺负到她的头上,她也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为之闹腾不停。重要的是,他想永远守护她表面的嚣张和内心的柔软。
秦叔一直站在那儿,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试探性问着:“你喜欢上那个小姑娘了?”
秦叔明白陆言誉私底下命人策划整桩事件,目的还有一个,将唐鹤的女儿给彻底查出来,唐鹤因为绑架案手忙脚乱,便会露出缺陷。所以那天他忽视了车后还有人在跟踪他,不出意外,他女儿的身份即将曝光在媒体面前。
唐鹤果然聪明,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想到唐鹤没让女儿跟自己同一个姓。
陆庭烨说:“秦叔,我累了。你出去吧。”
秦叔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却只能叹了叹气,轻轻关门离开。
陆庭烨拧眉思考,他想起病情还没稳定的母亲。偶尔恢复意识时,她像一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女孩,但是她谁都记不清,嘴里说出的话常是胡言乱语。
在他十岁那年,母亲遭遇那件事过后,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医生说她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她的认知,情感,意志,行为动作等心理活动逐渐出现持久的异常,她被父亲送去了疗养院的精神科。
少年想着想着,缓缓地趴在桌上,眼角不受控制地有点湿润。
陆言誉曾教育过他,男性要有男子气概,才是心理健康。而那种男子气概便是由隐忍,竞争,支配和侵虐性为标志,他不被允许有痛快哭泣和表达软弱的权利。
他撕心裂肺地哭过一次,是母亲躺在病床上无法睁眼的那一刻,他不过是一个整日调皮玩闹的小男孩,他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鲜活的母亲身体上伤痕累累,他摇着母亲纤细白皙的胳膊哭得鼻涕冒泡,却也无法得知那触目惊心的淤青从哪儿而来。
后来他才知道母亲遭人陷害,被音乐家唐鹤强奸了——
母亲最爱的是跳芭蕾舞,爱穿一尘不染的舞裙,踮起脚尖翩翩起舞的样子美过众人。她还爱演戏,人物角色的性格并不单一,她的演技很好,差一点点就可以拿到影后提名了。
他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狗仔敢来偷拍他的生活日常,他仗着母亲的宠爱,父亲对母亲的爱,活得像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太子。
一家三口很幸福。善良且为梦想执着的母亲,严厉事业型父亲,调皮可爱的他自己。
最后是唐鹤摧毁了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恨唐鹤,恨不得让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
陆言誉不能报警,因为陆庭烨母亲在演艺界清白的名声和夺目地位,他痛定思痛,封锁了一切和她病情相关的消息,对外宣称陆夫人因为工作缘故患上了抑郁症,以准备静心修养病情为主,退出演艺圈。
引发一片哗然的同时,最替她痛苦煎熬的还是亲生儿子陆庭烨,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有多么热爱演艺事业,明明前程似锦,她的梦想路途却一半终止。
最痛恨的是凶手仍然可以逍遥法外,不受法律拘束,这是陆言誉为了维护自己夫人做的选择。陆庭烨清楚,唐鹤给母亲造成了一生都无法磨灭的伤害,即使用他的命也偿还不了。
可为什么又在他的生命里遇见了廖唐?
篮球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历历在目,他心疼她被人无故欺负,他明白她锋芒背后那颗想要被人保护的心。所以当她说想一个人静静时,他还是跟了过去,看着温柔霞光下她寂寥又孤独的背影,陪着她慢慢地走了一路。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
他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纯粹的,如果那时候他知道眼前的女孩是唐鹤的女儿,如果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他还会为之倾心并无法自拔吗?
可惜没有如果,因为早在他什么都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认真而炙热的喜欢上了她。
他觉得她没有必要再知晓这些过往的事,因此矛盾或情绪化,她只需要将他当作是一个欺骗感情的人渣,一个在她伤心难受时不能陪在身边的混蛋。
一切都是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