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唐生了一场病。
她昏昏沉沉的脑袋会闪过一些细碎的画面和念头,她知道自己清醒,但是不愿意醒来。
廖唐昏迷前,唐阿姨被推入医院,医生对唐鹤说情况危急,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她发现灰色运动服上沾满血迹,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唐阿姨的余温,耳边听见的柔声话语仿佛就在前几秒开始消失。
那是她出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相比一出生被告知没有母亲,此刻却是上天将赐予给她的好运和爱一并夺了回去。
唐匀安焦急地询问情况,随后看到目光失神坐着一动也不动的廖唐,他顿了顿,温声安慰她,说:“别着急,一定会没事的。”
她抬头看着唐匀安,因眼睛朦胧一片,他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唐阿姨知道自己撑不住了,才会在她耳边低语那些话。比如她欠他一声“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和他一起阻止那场婚礼,她恨自己活的太自我了。
唐匀安曾问过她,“我妈说要和唐鹤结婚,假如你还有一次机会,你会大闹一场吗?”
她突然伸手捂住了脸,肩膀止不住微微颤抖,她会大闹一场,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重复发生。可是她的心里,真的好想好想多一个像她这样体贴入微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一脸凝重地走了出来,他叹了叹气,将这场持续很久的闹剧划上了定局的句号。
“节哀顺变。”
廖唐眼前发黑,她跌坐在地上,头痛欲裂,一瞬间所有杂乱的情绪涌进她的脑海里,她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泪眼婆娑中,仿佛还在那天校门口外轻轻地和阿姨拥抱,听着她喃喃地说着:“我没事,都过去了。”
廖唐鼻子一酸,呛得喉咙发不出声音。
她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她一点都不软弱。因为连到最后一刻,她说出来的话是:“我不后悔。”
“阿姨,你醒过来……求你了。”
廖唐哭喊着睁开了眼睛,是自己熟悉的卧室,那架许久没弹的钢琴静静地放置在那儿。唐匀安坐在她的床边,红着眼圈望着她一声不吭,神情担心忧虑。
因为曾经在他面前飞扬跋扈的女孩,正满脸痛苦地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近似呢喃:“廖妹妹,你终于醒了。”
廖唐平静地听着,伸手摸住自己手腕上的肋骨,几乎感受得到心脏在薄薄一层皮肤下微弱地跳动。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阿姨变成鸟儿无忧无虑地飞在天空中央。”
唐匀安听着她微弱疲惫的嗓音,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他迅速擦拭泪腺不受控制的眼睛,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那说明好啊,我妈想告诉你她很快乐。不想看你再这么伤心难过下去。”
廖唐轻屏住气,木然地看着他。
她昏睡的这些天里,唐鹤已经将唐昕岚葬在了一个树木环绕的清静墓园里,让她的后半生清清静静。她躺在床上,意识稍微清醒的时候,想起了唐阿姨的葬礼,她后知后觉,逃避地告诉自己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她一点都不想参加。
她希望一切都到此为止,真的太痛苦了,她想追随唐阿姨而去。可努力睁开眼睛,想到自己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她沉湎于伤痛之中却忘了自己内心有多么的恨,无尽的黑暗中是那些人的恶意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中枢,逼迫自己一夜成长。
“廖妹妹,你跟我去美国吧。”唐匀安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他说:“我爸准备接我回美国了,他已经联系了篮协,商量着让我转去训练水平强的学校。”
“挺好的。”
唐匀安的父亲很早之前就来家里找过他,当时他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出国。如今唐阿姨离世,他肯定不会继续留在唐家,毕竟他还有一个亲生父亲。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廖唐,语气认真:“你跟我一起离开,好吗?”
“我不想去美国。”
廖唐没有犹豫,直接了当地说。
“可是有我啊。我可以一直照顾你陪着你,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廖唐摇摇头。
唐匀安面色僵硬,除了生母以外,廖唐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他缓缓起身,将刚刚拿进房的报纸递给了廖唐,说:“你自己看看。”
报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唐鹤隐藏多年的私生女曝光”。
廖唐觉得有点好笑,但心里伴随的还是难受。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报纸上的内容,云淡风轻地说:“过几天大家就会忘,八卦是难以被记住的。”
“这意味着,你得承受多少舆论的压力,你的隐私将被公开,他们用过激的言论对你评头论足。你确定你做好了准备?”
唐匀安音量逐渐变大,试图说服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廖唐怔怔地看着他,混混沌沌过去的这段日子,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听到唐匀安的那番话,她差点就要松口答应了。
良久,她问:“今天多少号?”
唐匀安想了想,说:“二月二十号。”
廖唐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到唐匀安开口说:“我退学手续已经办理好了。”
她心中始终有一根刺,不拔下来十分难受,蓦地她温声说:“开学后我要回学校。”
“出了这么大事,他们那群混蛋不仅在我妈的死上作文章,连你也不放过,你去学校会让风波越来越大。”
这是唐匀安第一次对着廖唐发火,他希望她能清醒认识到,什么才是对她人生来说有意义的选择。当然,还有另外一部分原因,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告诉廖唐了。
几天前,母亲葬礼结束,陆庭烨来找过他,他见到陆庭烨的那一刻,抡起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只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有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