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上被拉起来的时候,郑可茵愤愤难平:“我就猜你会这样!起来!走!”
“我有点儿不舒服。”她又将被子拉到身上。
“你以为呢!”郑可茵又好气又好笑,“有些人我比你还讨厌!放心吧!今天晚上不是和那个人见面!”
她从床上弹起来,盯着郑可茵。
郑可茵见她这幅模样,大笑起来:“你以为呢!快起来吧!我只请了你一个朋友,连我爸妈和哥哥都没通知!这一次很有可能是我的油画作品唯一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画展,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去!”
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想喜欢画画的郑可茵,闷声不响就开了画展!而且一来起点就那么高!这段时间总算有件值得开心的事了。
她拉开被子下床来,随手拉起一条裙子。
“穿这个吧!和我的一起租的!”郑可茵将一个包扔在床上,拍拍手表,“快点儿!快点儿!都迟到了!”
她从袋子里抽出来,裙子叠得很好,没有一点儿发皱,黑色的低胸连身裙,名牌货,质料上乘,只是旧了些。
这种疯狂这辈子只怕不会再有第二次,两个女孩儿穿着高贵的晚礼服,身上没有一件首饰,随意披了件小外套,生怕踩坏了裙子,上面伸手打车,下面提起裙摆,脸上抹了些化妆品,像赶场的伴舞女郎。
从她住的地方到酒店门口,花掉了一百多块的车费,一向精打细算的郑可茵十分豪爽地付了钱,酒店正门口一个巨幅海报,海报上一片蔚蓝色的大海,迎宾小姐也应景,穿上了蓝色的衣服,微笑着引领观众上楼。
她用手捅了捅郑可茵,啧啧笑道:“丫头行啊!”
“我只有一幅画在里面,是朋友帮忙。”因为兴奋,郑可茵的脸涨得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抓住她胳膊的手都在颤抖。
她抿嘴直笑,此刻的郑可茵未必舒服,但一定幸福,沐阳走的时候,眼睛里也燃烧着同样的火焰,这一次,或许真是对了。
从小认识郑可茵,知道这是个内心狂热外表平静的人,无一例外,每一次的人生抉择,都是由郑可军、苏北和郑永决定,郑可茵曾经说过,自己就是一只都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
现在,木偶活了。
两人进了电梯,身上还穿着外套,开电梯的小姐礼貌友好地提醒才脱下来,看着楼层数一点点升高,郑可茵两只手心全是汗,她的安慰无济于事,临近门口的时候,可茵几乎都走不动了。
她搀扶她在等候椅子上坐下,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些诧异,由古至今,素来都是曲高和寡,但这样高格调的画展还能吸引如此多的人,实在是稀奇事。最有趣的是,这当中有大部分的人她都认识。
非富则贵。
要说这样的场面不是李小禾安排的,她绝对怀疑,不过深知郑可茵的性格,又不像个这样的人。
她思忖中,郑可茵已经站起来,拖住她往里走。
少女们相互作伴,别的地方挽着手无可厚非,但在这样的场合牵着手招摇过市,很容易引起非议,她悄悄在耳边提醒,郑可茵这才放下,两个人并肩而行,径直往前面转角处去。
整面墙上挂着一幅画,清淡素雅,红色的海水,落幕的夕阳,一艘残破的船停靠在岸边,海面平静,微微起着波澜,无数的岩石隐没在水中,或露出圆滑的小半身影,或嶙峋突出,或卷起小浪花。
她不太懂画,这次展览的主题是海,但从进门到现在,目之所及,所有的画只有三种颜色,黑、蓝、白,郑可茵的这幅海景却是暖红色的,还带着黄,很显眼。
“好不好?沐夕。”郑可茵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笑着点头:“真漂亮!”
“你跟我来,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郑可茵拉住她往前走,满脸通红,凑近她耳边柔声说,“这是我在海边写生时候认识的朋友,今天其实是他的个人画展,托了他的福我也能参与其中,这个心愿了了,就是让我现在死也无值了!”
“别瞎说!”她拍了郑可茵一下,心里替这丫头觉得憋屈,人只有一辈子,却还要被别人安排拉扯,的确可悲,难怪她之前总是闷闷不乐,强势的苏北只说女儿内向,却从不深究原因,好在现在的郑可茵看起来很快乐,已经脱离了那个可怕的境地,开始寻求曲线实现梦想,既不让父母和哥哥失望,也不会亏待自己。
人人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郑可茵是,她又何尝不是呢?
一袭白色阿玛尼西服诠释得完美无瑕的年轻男人就是郑可茵的朋友,她们过去的时候,他正微笑着倾听几个男人高声调笑,只有儒雅有礼的颔首,没有粗俗不堪的喧哗,这男人像太阳,看上谁一眼,都是满室光明。
郑可茵一直站在角落里等,等到那些人散去,才鼓足勇气上前笑道:“子君,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朋友沐夕。沐夕,这是我的朋友赵子君。”
“你好。”她主动伸出手。
赵子君伸出手来,握了一下她手,点头微笑,却不回答,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很是柔软,足以让一般的女人自惭形秽。
扬了扬眉头,有钱人难免傲气,更何况这家伙还拥有王子的外表,先前看过,城中名媛悉数到场,看来是看画的人少,看人的人多。
众多女人宠坏了的男人,高傲很正常。
赵子君向前,举起双手,比划了一下,用手指了指她,又滑过自己的面庞。
“他说你有张很好看的脸。”郑可茵将手语翻译过来。
她愣了一下,认真打量起面前的赵子君来,赵子君很大方,微笑着用手语告诉她,自己从小失聪,也口不能言。
她为自己的妄自揣度感到惭愧,本想道歉的,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明白,好在郑可茵和她默契十足,便笑道:“他能读唇语,说得慢一点儿,都能明白。”
赵子君忙着应酬,没有更多的时间再聊,她送了一口气,看着今天格外奇怪的郑可茵,从介绍她和赵子君认识之后,话题就一刻也离不开赵子君。
“他是佛罗伦萨美院的高材生。”
“今天一月才刚刚回来的,才几个月的时间就画了那么多画。”
“他懂的东西真的好多!”
······
她含笑看着郑可茵,说了几分钟之后郑可茵才反应过来,忙捂住脸皱着眉头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有个丫头,陷进去了。”她打趣,郑可茵挥起一记粉拳砸她,她成功躲过。
却嘭地一声,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沐夕小姐!”金裴民的声音极其夸张,配合着惊喜错愕的表情,让郑可茵忍不住低声问她,“这位先生是。”
她脸上所有笑容消失,身体僵硬,每一个毛孔都填满了暴力冲动,恨不得立刻戳瞎他的眼睛,打断他的腿,敲破他的头!
总有可以收拾这混蛋的时候,却绝不是现在。
“沐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吗?”金裴民走上前来,伸手在她眼前晃悠了两下,“我是金裴民啊!有一次我还去你家里做客了呢!想起来了没有?”
“你好。”她淡淡地一句虚应过去,胸中却早已山洪暴发。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一样漂亮!”金裴民眼神里的贪婪并不陌生,她握紧拳头,要紧牙关,不想搅了朋友的画展,正如郑可茵自己说的,这可能是她的作品唯一一次出现在这样的画展上。
“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她躬身离开,金裴民紧随其后。
“沐小姐。”金裴民叫住她,“令尊的事我听说了,我真的很自责。”
“这么说,是你害他的?”她拧起眉头。
“喔,不不不!”金裴民连连摇头,一脸惭愧地说,“你误会了,我和令尊是忘年之交,怎么可能会害他呢!我只是遗憾没有在你们姐弟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出手帮忙。”
“这点儿小事,我们自己解决了,不劳金先生操心。”既然这家伙主动凑上来,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转进女士卫生间,将所有的冲水马桶都弄坏,租住在现在的房子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修理所有的东西,包括马桶,能修就能弄坏,极其简单,站在化妆镜前盯着。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冲进来,直奔马桶。
吃多了减肥药的贵妇人,也同样是要拉肚子的,五分钟之后,女人便面露难色走出来,看到她站在角落里,若无其事地洗手,然后出去了。
马桶里臭气熏天,全是排泄物。
她走出去,看到金裴民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自己,便小声说:“我完蛋了。”
“怎么了?怎么了?”金裴民立马上钩,凑上来关切地问。
“我把我妈妈送给我的钻石项链掉进马桶了!”她撅起嘴娇声道,“那是我妈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是不是冲走了?”金裴民大度地拍拍肩膀,“把照片给我,帮你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绝对不忽悠人!”
“也没冲走,就在里面呢!还好,冲水马桶坏了。”她用手指了指前女厕。
金裴民愣了一下,旋即冲进去。
她站在门口,示意他就是那个臭气熏天的马桶,看他强忍作呕的冲动弯腰在里面翻找,冷冷一笑。
正看着,醉醺醺的汪静之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那个一脸冷漠的老女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人来得那么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