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她下楼扔垃圾，远远看到昨天那两个男人站在街对面，吃路边摊的鱼丸，有说有笑。
她灵机一动。
几分钟之后，粥店的老板把两盒清粥就着碳烤生蚝送了过去，用手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
男人回过头来，老板便笑道：“马路对面的那位女士请客，她说，赚钱是要紧，但也别亏待自己，身体才重要。”
那是个老江湖，而且不像是梁子彦的人，感觉不大对，不像一路人，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了些世面，有人跟着有的未必是灾难，有些人能用钱收买，还有可能为我所用。
陆家的生意做到现在，这种事常有。
只不过，那个男人提起了美女律师，显然是在投石问路，对于一个人的过去比现在还更感兴趣的人，是商业间谍的可能性极低。
她在想，或许是当日跟进赵博被刺那个案子的警察。
作为一个律师，知道他们定罪有多难，但这人还跟着自己，显然是怕再发生类似的事，关注案件预发而非专注破案率，如果真是警察的话，这人还真是少有的良心警察。
她的想法是，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堂而皇之，反正，她现在是陆雨竹。
“谢谢你。”他喝完了粥，吃着生蚝，抬头瞥着她。
“您这是在跟踪我吗？先生。”她笑问。
“你说呢？”对方模棱两可，又将问题给推了回来。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她捋了捋头发，看远处梁子彦的车子停下来。
“聪明人有的时候泛起糊涂来，比愚钝的还可怕。”男人显然也看到了梁子彦对车子，扔掉手里的饭盒，拍拍手笑道，“你有朋友来了，我们改天再聊吧。”
这两个人一溜烟就消失了。
梁子彦推开车门走下来，颦眉问：“那两个人是谁？”
“你还有什么事吗？L先生。”她无奈地摇摇头，心情还闷闷的，刚刚郑可茵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下午郑可军要坐船出海，把李小禾的骨灰洒进大海。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就成了真。
郑可茵邀她同行，说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太落寞。
她很怕看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悲伤，但又不忍拒绝郑可茵，这会儿刚要出门，谁想他就来了。
他想了想，又拉起她的手，将钻戒戴在她无名指上。
和那天被扔掉的一模一样。
她挑了挑眉，轻轻地摇头，苦笑道：“你是求婚吗？这是强人所难。”
“你说对了，这的确不是求婚。”他摆摆手，“是逼婚。”
她正打算反击他，谁料到他当街就捧住她的脸，狠狠地吻住她。
她本不想生气的，可他这算什么！当天那么决绝，现在又那么痴缠，两个人的关系全凭她喜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她是什么！
她说的话，他从不放在心上。
一再欺骗，一再隐瞒，总是那么霸道，世界都是他的！
一个失神，都忘了他还在占便宜，直到他咬了她的嘴唇才回过神来。
“放开我！”她用力推他，这个家伙显然是精心设计好的，她一推他就放手，迎面开来一辆车，急刹加刺耳的喇叭声，他却头也不回。
她无奈，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回人行道上。
他高兴了了，看着她笑了。
“你这个疯子！”她跺着脚用力在他肩膀上敲了一下，一个“殉职”已经让人提心吊胆了，还敢在她面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你在担心我吗？”他心情大好。
“我在担心我的房子！刚刚才买过来的！钱上的血汗都还没干呢！门口死了人，房价会跌！”她愤愤地拦下一辆出租，坐了进去，奇了怪了，她的车子还在修，他的怎么就能开着到处跑了？
他总是能想着法儿的把人逼疯，工作那么多，他怎么就不去做点儿正经事，整天瞎晃！
直到车子停在游艇会门口，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戴着钻戒，摘下来放在钱夹里。
时间还早，郑可军还没来，但郑可茵已经站在门口了，愈发消瘦的她穿了一件很宽松的黑色大褂，里面是白色的棉纸长裙，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
她拉起郑可茵枯瘦的手，看到上面刀割的痕迹还在，用手指轻轻滑过，一时感慨。
“都过去了。”郑可茵收回手，那次重创让这只手到现在抬平了还会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过去的童真和叛逆早已不见了踪影，长发披肩却挡不住冷漠的表情。
“你见过梁子彦了吗？”郑可茵忽然问。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郑可茵倒也不勉强，淡淡一笑：“都过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在郑可茵那里能过去的，在她这里怎么就过不去呢？陆慧说的那些话，足以掀翻赵氏集团，她这几天却一直在犹豫。
“对了。”她怕再陷入这样的漩涡，便轻声问，“林灵怎么不来？”
“你不知道吗？”郑可茵摇头，“她今年早些时候被抓起来，现在正在坐牢。非法集资，判了十年。”
在生活中面目全非的，又何止郑可茵和林灵呢？她不是更糟，连沐夕都不是了，改头换面，却逃不开命中主动的爱恨。
想当初青涩的“四人帮”，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现在剩下两个，都像是游魂。
郑可军终于来了，捧着价值不菲的骨灰盒，船开到距离海岸很远的地方，他才和着眼泪，一把把把骨灰扬起，那些灰白色的粉末随风而起，不一会儿就消散在无尽的大海上。
荣华富贵转眼都成了云烟，爱恨情仇就此作罢，人化作一捧飞灰，活这一辈子，到底什么才是珍贵？如果李小禾有机会写下遗言，会不会把答案告诉她，会不会把约了她几次都没有说的话写下来？哪怕是一顿臭骂。
郑可军的情绪还在崩溃边缘，极不稳定，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郑可茵和她站在甲板上吹海风。
沉默的游艇驾驶员陪着三人行，一句话也没有。
分别的时候，郑可军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坐上车子就走了。
她自觉有些奇怪，倒是郑可茵安慰她：“他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