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郑可军忙着上了车子,有个会等着去开,司机把车开得飞快,一旁的秘书递过来一叠很厚的资料,他低头翻看,不时颦眉。
她着实忍无可忍,敲了一下他的资料,盯着他。
他放下资料,抬起头来看着她笑,柔声说:“孩子的事,我们晚上再说好吗?你放心,警察不会再过来找麻烦了,我都说清楚了。”
她确定能容得下康龙那种愣头青的地方,不会是大人物两三句话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所以,不管他和派出所的人说了些什么,必定是严丝合缝,不然的话,她和苏北不可能走得了。
接连着就是四五个电话,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握住她的手,冲她微笑以作安抚,这一连串的繁忙让满腔愤怒的她看起来像无中生有的泼妇。
车子飞快地到达目的地,他套上外套,跨步下车,还不忘叮嘱司机送她回家。
郑可茵打电话过来说,苏北现在很是想不开,一把年纪了还让人抓住派出所去当贼那么审问,老人家躺在床上又哭又骂,郑永赶着去医院里送饭,照顾月牙儿,怕苏北出意外,她不敢过来,轻声安慰了两句,还没来得及细说,她就听到了苏北的哭声。
这一切让这个婚礼显得格外混乱,她十分沮丧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或许,该和郑可军好好谈谈,康龙正在调查什么她不知道,是真是假难以辨别,但有句话说得特别有道理,现在谈结婚的事,好像太早了点。
那么仓促,她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当时选择跟着郑可军走,承认是他的女朋友,一是想让梁子彦死心,二是要制止事态继续恶化,这连带着不好意思和歉疚,稀里糊涂就走到今天了。
是时候该问问自己,她忍得了一时,但能不能忍一辈子呢?
康龙跟踪自己,每每说出一些讳莫如深的暗示是个开始,月牙儿的事是个发酵,她越来越无法选择继续沉默。
如果说在康龙的面前她可以用对郑可军以往的认识自我否认的话,月牙儿的事却尖锐地刺痛了她的底线,任何人对别人的殴打都是犯罪,更何况那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郑可军过来的时候,已经喝得很醉了,撑着门边盯着她看,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地说:“别生气了。”
忽然发现,他是爱她的,这一点无需怀疑,这样的态度在这里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儿可怜。
她轻叹了一声,让他进门。
“吃过饭了没有?”他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用手轻轻地抓了抓头,扯开领带,冲她傻笑,“我知道你有事要问我,可是没有办法,晚上必须喝两杯,不过我已经尽量克制了。现在还好,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郑可军现在的样子,像是个做错了事在老师面前乖巧可爱的顽皮学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即便有千万种可能,她也希望从他口中听到真相。
“两年前我和小禾领养月牙儿的时候,家里有人照顾孩子,不过这当中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工作实在太忙,对孩子疏于照顾,最长的时候我大概有七个多月没见过孩子,我还记得当时小禾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好像说之前她的保姆被一个有钱人家挖了角,好像保姆的儿子在那边公司里给人上班,所以非过去照顾不可,所以又请了一个新保姆,当时我没太放在心上。”他轻叹了一声,“小禾那边也忙着照顾她妈妈的生意,我们两个都疏忽了,新来的保姆有问题,把孩子打成那样了。”
居然是保姆!天下间哪里有那么恶毒的人!收了人家的钱,还要人家的命!
“你们没有报警吗?”她奇怪,李小禾生来是个不能吃半点儿亏的人,现在孩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怎么可能选择忍气吞声?
“别着急,别着急。”郑可军扶住她的肩膀,小声说,“小禾之后跟我说,那个保姆是个远房亲戚,这样闹开了就要坐牢,当时过来帮忙的时候就挺客气的,这么一做,将来都没办法相处了!她妈妈搞成那样,所有的亲戚都恨她和她爸爸,如果再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件事,只怕要和亲戚都闹掰了,这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都是一家人,所以给了些钱把保姆给打发了。”
怎么能用这种事来做人情?难以现象,说这番的话是之前铁面无私的检察官郑可军,他不是不知道法律,怎么会纵容小禾这么做!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生气很心疼,月牙儿是我的女儿。”郑可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现在小禾不在了,李叔叔也不在了,虽然我和小禾离了婚,但她的亲戚也还是我的亲戚,既然小禾是这样的意思,我们就尊重她好不好?”
“那月牙儿怎么办?”这是在中国,换做在美国的话,孩子早被收回去了,说不定郑可军还得去坐牢。
“等这段忙完了,把她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有你照顾她,怎么会不好呢?其实这孩子心里也有些问题,等迟一些我再和你慢慢说。”他牵起她的手,浅浅一笑,“就这样了,好不好?别再生气了。”
这样的处理方法不尽如人意,但在她越来越不了解郑可军的同时,郑可军是越来越了解她了,一提李小禾,她便不能再说什么,死者已矣,本来已经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这也算是临终的最后一个愿望。
她的确再无话可说。
郑可军见她不说话了,这才释然一笑,走过来拉住她。
“我们去看看月牙儿吧。”中午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买了个娃娃还放在家里,毕竟自己才带了一个中午就把孩子给烫伤了,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完全没有办法照顾一个孩子,尤其是心灵脆弱敏感又饱经沧桑的孩子。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给孩子带来更深的伤害。
“不,沐夕。”郑可军忽然黏过来,在她耳畔吹着热气,喃喃地说,“我们晚点儿再去看孩子,我现在很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