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贞敏捷地一埋头躲过这一棒,同时猫腰闪开身子,回头一看,是云忠。她压低声音说:“云忠,是我,大姐!”
“大姐?!怎么是你?我听见动静,以为是贼进院子了。”云忠扔下木棒,惊讶万分地说。
王惠贞:“走,进屋再给你说。”
两人进堂屋时,杨淑芬也披衣起来了,她看见王惠贞,上前一把拉住王惠贞的胳膊,惊得叫出声来:“大姐,你怎么?半夜三更回来,你——出什么事了吗?”
王惠贞微笑着摇摇头,喝了口水,这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云忠两口子听。
两人听完,都沉默了,王惠贞不解地看着两人问:“怎么?有不什么不对的吗?”
杨淑芬说:“大姐,你走了这半个多月,村里那些长舌妇们刚刚把嘴停歇下来,你这一回来,恐怕又要生出好多风言风语来。”
王惠贞:“自从那次跟郑琴贞大吵一架后,我算看穿了人的这张嘴。人活在世上,哪个不说别人的长短,哪个又不被别人说长道短?好听的话听起来象糖,你要当真了,这糖有时能噎死人。难听的话听起来象刀,你要当真了,这软刀子真能杀死人。”
“你要是不要把别人的说长道短当真,只把自己的心当真,那些话不管是糖还是刀便都伤不了你,要是当真了,就会自己伤着自己。”
“我这次挨到半夜回来,不是怕别人说我闲话,是嫌白天回来见一个人解释一回见一个人解释一回,麻烦。
这都后半夜了,我早上要多睡一阵,明天上半天我不出门。你上午出去,见到人就给他们说我回来了,人家问为什么,你就说你姐夫去修抗日飞机了,过些时候不忙了就把我接过去,你再给他们看这个。”
王惠贞说着从包袱里找出那张有云诚事迹报道的报纸给杨淑芬,“你再给他们看这个,说我们家云诚是炮兵营长,是抗日英雄,我们家有两个人在前线抗日,告诉他们抗日的事才值得多说说。”
杨淑芬接过报纸,看着云诚的照片说:“我的妈呀,怎么伤成这样,该死的日本鬼子。”云忠看着这报纸,也满脸的忧虑。
王惠贞:“你们放心,我亲自看了他的,没伤着筋骨,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回到军队上了。”
杨淑芬说:“大姐这办法好,我就照你说的做,让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知道我们家有两个抗日大英雄,一个放大炮,一个修飞机,我要跟她们说,说我们家坏话就是破坏抗日,是汉奸”
王惠贞一下笑了:“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这报纸也许真能有些作用。”
王惠贞很迟才起床,中午时分,她扛着锄头带着侄子王礼正大大方方地去田里干活。
果然,一路上遇到的人跟她打招呼时都没有问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大部分人都会说:“惠贞,你家两个人抗日打仗,还出了个大英雄,了不起啊!”
王惠贞知道杨淑芬的嘴巴没少出力,果真有用,她总是笑笑说:“抗日的每个人都了不起。”
小礼正则不失时机地说:“我二叔是营长,我都看见了,他有好大好大的大炮,炸死好多好多小鬼子。”
听到这话的人都竖起大拇指说:“厉害!你二叔真厉害!”
这以后,村里说王惠贞闲话的人果真少了,她知道背后少不了非议,可至少她没有听到,耳不听为净,家里人也没有听到。
王惠贞成天在豆腐坊里忙碌着,在田间地头忙碌着,在忙碌中静静地等待着,她原来以为这段日子会很难熬,可事实去相反,她每天吃得香睡得好。
每天早上离开卧房前,他照例要在佛龛上焚上三柱香,晚上临睡前,她照例要在佛像前默立一会儿,只是,她不再象原来一样念经念出声,只在心中默念几句。
虽然头上那斋姑娘的首由早已圧到了箱底,可佛祖仍在,菩萨仍在,在她心中那朵名叫“善”和“慈悲”的云上。
待跟着她的侄儿礼正睡着后,她会找出画纸画笔画画,按照想像画出她见过的东西,她想像过的东西。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心生一念,想画一架飞机,可是她唯一见过的真飞机只有一次,就是那次在康宏的车队里遭日本飞机轰炸那次,那飞机又快又高,她没看清是什么样,那是日本人的飞机,她不想画。
她想画一架他正在修的那种飞机。她只能根据原来在书上看到过的图片和自己的想像去画,
不久后的一天,王惠贞从外面回家时,云忠递给她一封信:“姐夫来的。”
王惠贞的心砰砰直跳,她红着脸匆匆上楼进入自己的房间,进屋后还反手关上了门,仿佛怕有人来抢走这封信似的。
“亲爱的惠贞!”王惠贞一看见抬头这几个字,立即感觉耳根子都是热的。
康宏在信中说,他到了机场立即就跟着美国机师学习修飞机,有了修汽车的技术,学飞机并不难,他估计不到半年他就能“出师”单独维修。
他还说他想她,有时想得睡不着觉,虽然维修任务重,要干的活很多,可是只要一想到有她在等着,他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要早日学会,早日在昆明城上空举行他们的婚礼。
他还说机场地址是保密的,他不能从机场寄信,这封信是托人转了几次后才寄出的,由于寄信不太方便,以后给她的信可能不多,可他对她的思念一点也不少。
“吻你!”当王惠贞看到最后这两个字时,情不自禁地把手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仿佛此时他正吻着她。
有这封信压在枕头下,每天晚上都把它读一读,她很快就背得了这封信,王惠贞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所有的活干起来都是轻轻松松的。
一天,王惠贞到镇上去买东西,她正在一个摊上挑选东西时,双眼突然被一双手捂住了,她知道这是要好的姐妹给她开玩笑,而且她立即知道这人是林芳贞,因为只有她这大小姐的手才是那么光滑,一点糙皮也没有。
“林芳贞。”她扳开她的手,回头,林芳贞正看着她笑:“我出门去了半个多月,昨天回来才听说你回来了,就你一个人,你夫君呢?”
王惠贞鼻子一酸,委屈地看着林芳贞,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可她强忍住了,她说:“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林芳贞轻轻拧她胳膊一下:“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理你,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不理你理谁?你还没告诉我,你夫君呢?”
王惠贞小声说:“他被征去修飞机了,回去我再慢慢给你讲,你欢迎我到你家去吗?”
林芳贞:“瞧你这点儿心眼儿,我今天晚上熬上香香的油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