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又名大狱寺,乃刑部名下举足轻重的司署,拥有着对大周境内所有案子重审、翻案、以及最后定论的权利。
简单地说,大周地方官府对某件案子做出的判决,这大狱寺有权利无条件做出否决,并重审此案,反过来说,大狱寺做出的审判,地方官府则无权再干涉、翻案,甚至于,若无特殊情况,就连刑部本署也无权利叫大狱寺重审。
下了马,站在那大狱寺官署府门前,沈云朝望着那块巨大的匾额,心中唏嘘不已,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都在这个占地不过数十亩的地方,被定了下来,不论她曾经有着多少功绩…………
这大理寺只有一名正卿,正三品,两名少卿,正五品上,这少卿就相当于大狱寺正卿的副职,现在这大理寺只有一名少卿,据沈云朝所知,这个人是谢家的子侄,谢易,字子仪,单单就这大狱寺来说,这谢易如今简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受鲁王所邀的沈云朝,走入大理寺,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见大理寺正卿,一个年高六旬的老头子,苟达,苟文程。
在沈云朝看来,他既担任大狱寺正卿之职,又是大周出了名的硬骨头,谁的面子都不卖,必定是一位相当严厉、苛于刑法的老人,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当他来到官署内办公的邸署时,他看到了一个,
农民!?
对,就是那种一脸褶子,肤色是常年务农得来的古铜色,蹲在田埂上,然后一脚泥的那种乐呵呵的老农。就是他现在不是蹲在田埂上,而是蹲在大理寺内办公的邸署里。
要不是他还穿着一身正三品官服,沈云朝表示真的没认出来。望着他老眼昏花、伸着脖子观望自己的可笑动作,沈云朝感觉自己忽然有点想回府的冲动,更不必提他身后那个,曾经一提到这位大人就是一脸痴汉表情的肖笑,现在是何种的幻灭了。
肖笑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兴奋的在院子里蹦跶的时候,为什么晏明修会不讽刺自己,而是双臂环胸靠在树旁,静静的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不过,即便这位苟大人看起来很不靠谱,沈云朝也依旧没有丝毫轻视之意,毕竟,能在大周世族门阀之下抗住重重压力,保住自家娘亲忠义清名的人,又怎么会是容易应付的人物?用晏明修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敢跟所有世家叫板,就算死全家都不肯让步的老疯子。
想到这里,沈云朝也没急着向这位老人行礼,而是轻轻走过去,静静站在他身前。
荀易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后生,你挡着老人家的阳光了。”
“可是,您不是在阳光的阴影里吗?就算我不挡,您也晒不到啊。”
“我说要晒了吗!自作聪明可不好啊,后生。”
沈云朝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子受教。”
“老人家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要可以看清楚阳光下的真相。”
就算自己要一直待在阳光之外,就算只有自己,也不放弃吗。
沈云朝说完后,后退一步,发自内心的恭敬的朝他行了一礼,清声道“草民,见过荀大人。”
荀达点点头,欣慰的笑了笑,利落的爬了起来,随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后摆。
“去二堂找鲁王吧,他在那里等着你呢!”
沈云朝虽然知道二堂是什么意思,但是事实上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商贾,沈云朝理应不知道才是。
所以,沈云朝略带疑惑的问道“二堂?”
“一堂乃老夫所御,非陛下亲命、非刑部发文、非重大案件,轻易不升堂……平时只开到二堂,处理大周各地官府上呈案件,此类案件断案后需将记录文书上呈到刑部典藏司,备份。至于三堂,但凡京兆府无法判决的案子,便经三堂开堂审理,虽需记录,不过,不用上呈到刑部典藏司……,水患之事虽然严重,但在现在还属于地方案件。”
“原来如此,小子受教。不过,为何京兆府无法判决的案子会转到大理寺,不是应该转到刑部吗?”
“京兆府只负责治安,倘若有官员犯案,京兆府虽有权利缉捕,却无权受理,只能交我大理寺审理。刑部只负责管理档案,审案子有他们什么事儿!”
“恩,你没来过这里,不知二堂在哪里,老夫会派人带你去的”说着,荀达便招手,找来了一个主蒲。
“带他们去二堂。”
“是。”
“二位请跟下官来。”
“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商贾。”
“应当的,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下官不敢怠慢。”
沈云朝跟着这位主蒲离开,刚走几步远,便听到身后的荀达喊了一句
“忘了告诉你了,二堂现在是交给了谢易那个小子,说起来,按辈分他还得交西北的那位一声姑姑呢!”
沈云朝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就好似没听见这句话一样,继续跟着主蒲离开了。
沈云朝到达二堂的时候,二堂正在审案子,审的不是别人,正是晏明修的爹,户部尚书,晏左成。
堂上坐着鲁王,和另外两个人,中年蓄须的应该是刑部的尚书崔华心,而坐在中间的那个。
虽然是年纪轻轻,但是端坐在案几之后,眉目朗朗,神凝气清,气度不凡,倒是镇住了场子。
多看了他几眼,沈云朝的目光徘徊在他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姑姑吗……
“两位稍后,下官这就去通报。”
“不必麻烦大人了,既然已经开审,此刻进去便是多有不妥,我们在此处等着便是了。”
主蒲犹豫的看了一眼堂里,自家大人亲自要求照顾的人,自己肯定是不能怠慢的。但是人家自己都这么说了,主蒲犹豫了片刻,说道
“既是如此,那下官也就不勉强了,下官这就为二位备上座椅吧。”
“如此有劳了。”
只见谢易啪地一拍惊堂木,沉声说道“堂下何人?为何见本官不跪!”
晏左成是何人,虽然现在沦为了阶下囚,但是当了多年的朝廷一品大员,到底还是自傲的,更何况审他的还不是资历远高于他的荀达,只是一个后生晚辈,他如何跪的下去。
“你不是糊涂了吧,本官乃是户部尚书,虽然戴罪,但圣上尚未撤了本官的官职,本官仍是当朝一品大员,你不过五品,该是你给本官跪下!”
“放肆!”谢易又重重一拍惊堂木,严厉说道,“这里可是大理寺,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在这里,本官只需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堂上那[正大光明]四字匾额,除此之外,不必在意其他,哪怕阶下之人官阶再高,权势再强,升堂之时,本官便是堂上最大的官!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何人,为何不跪!”
谢易的气势将晏左成震得愣在了当场,顿时整个堂内鸦雀无声。
沈云朝勾起了嘴角,看着谢易那副认真的模样,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