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乾太后虽有惊讶,然也不过刹那。就连挂在面上的微笑也未有丝毫崩裂,锐利的眼眸闪着精光,对上苏琅轩的眼神,淡笑道:“哀家听闻皇上近日钟情锦姓采女,想来应就是这位新晋的嫤美人了。”挑剔的目光上下游移,细细打量着因突然被苏琅轩点名而起身,却丝毫不显慌乱,落落大方跪拜于慕鱼身侧的锦颜之。
见她一身剪裁得体的杂色礼衣,头戴六枝花钿,已是作正四品美人的打扮,便是知这名分早就定下。
只是今日又恰好遇上了这个公之于众的绝佳时机,也就不再多做阻扰,继续道,
“新人虽好,皇上也应厚待旧人才是。云才人晋位许久,却是连封号都未有。为免显得厚此薄彼,皇上就在此定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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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乾太后放下手中的银箸,凤眸一抬,问道:“你前去三清宫祈福有些日子了吧?”
“回太后娘娘的话,已是近两月。品书网.vodt.com”慕鱼未明白太后意欲何为,便只是照实了回话。
“嗯……按照皇上先前的判罚,离三个月的期限也差不了几日了吧?”放下手中的银箸,宸乾太后凤眸一转,望向苏琅轩,“趁着今日这个喜庆日子,哀家替慕鱼求个情。皇上,不如就免了这所剩不多的几日,可好?”
此话一出,由惊讶的而起的目光都直直汇集到了过道中端端跪着的慕鱼身上。
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注视,慕鱼纹丝未动,心中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太后替自己求情本是幸事,只是这时机带着几分蹊跷。先前才不留情面的斥责了云慕雪,马上又替同样是云家女的自己求情。一惩一奖,此番作为,倒像是替众人解了近日里有关“云家背弃云慕雪”传闻引起的困惑。太后的天秤往自己这方倾斜,会是因为自己出身麟德宫这般单纯吗?
突起的冷风掠起了慕鱼胸前垂着的几丝碎发,无端的让她感觉到一丝冷意。
苏琅轩凝眸微抬,觑了眼慕鱼,饮尽杯中余酒,这才开口:“此等小事,母后做主便可。”云淡风轻的话语渐渐飘融在夜风之中。
得他这般配合,宸乾太后满意点了点头。唇角泛起一个难得的微笑,“既然如此,哀家便做主让云才人从即日起便迁居到锦瑟宫,可好?”
话语中虽有征求字句,语气中却是一番强硬。旁人看得明白,苏琅轩看得自然是更加透彻。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已然见底的夜光酒杯,苏琅轩冷峻的面庞没有丝毫表情以透露此时他的所知所想。
身居台基之上,目光微抬便可睥睨众人,逡巡的目光没有停留的扫过台阶之下,却被一抹淡雅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刻意绕过了宸乾太后的问询,苏琅轩扬声道:“采女锦颜之,知书识礼甚得朕心。即日晋位美人,赐号“嫤”,迁居合欢殿。”眼睑半抬,冷光对上宸乾太后面上一闪而逝略显诧异的表情,面色未变,反问道,“不知母后,可有意见?”
锦瑟宫与翔鸾宫、毓庆宫、延粹宫,分属于西四宫。然而锦瑟宫的特殊就在于它是距离紫宸殿最近的宫殿,而合欢殿,正是锦瑟宫的正殿。
正四品的美人与正五品的才人,谁人主位,高下立见。
宸乾太后虽有惊讶,然也不过刹那。就连挂在面上的微笑也未有丝毫崩裂,锐利的眼眸闪着精光,对上苏琅轩的眼神,淡笑道:“哀家听闻皇上近日钟情锦姓采女,想来应就是这位新晋的嫤美人了。”挑剔的目光上下游移,细细打量着因突然被苏琅轩点名而起身,却丝毫不显慌乱,落落大方跪拜于慕鱼身侧的锦颜之。见她一身剪裁得体的杂色礼衣,头戴六枝花钿,已是作正四品美人的打扮,便是知这名分早就定下。只是今日又恰好遇上了这个公之于众的绝佳时机,也就不再多做阻扰,继续道,“新人虽好,皇上也应厚待旧人才是。云才人晋位许久,却是连封号都未有。为免显得厚此薄彼,皇上就在此定一个吧。”
苏琅轩头也未抬,依着一贯矜冷的语调,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妆”。
半晌之后,侍奉在其身后的德公公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应对太后的话语,转身吩咐了御史连同先前的诏书一同拟旨,传了下去。
接到圣旨,慕鱼同锦颜之一同磕头谢恩。再回座位时,面对案上的美味佳肴,已是食不知味。
将手伸进衣袖间,紧紧拽着冷硬的玉佩,心尖忽的一颤。真真不愧是千年寒玉,即便贴身收藏这般之久,亦是冰冷如初。若至于胸前,必然会是冰彻心肺……
宴会结束之后,宫人们特意安排的余兴节目便开场了。后宫之中的生活单调乏味,这难得一聚的时刻,便成为了她们展现自我的绝佳时机。
谁不想与新晋的嫤美人一般,因为无意间抚了一首琴曲引起皇上的注意,进而得到圣宠一步登天呢?
偏偏这样热闹的场合,就不适合习惯了清冷的她。
缓缓起了身,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嘈杂的场合,单独一人若闲庭信步般,径直往东边的太液池走去。越是接近湖边,越是能感受到从水面上掠过的清风带来的寒沁的凉意,而先前那不绝于耳的乐音也渐小渐弱,直至散去。
太液池湖面极大,湖心更有一座面积不小的岛屿,岛上有太液亭一座,听闻在太液亭上坐观湖景,更有别样感受。不过那小岛四周不与岸上相通,自成一隅,慕鱼尚未有机会一览传闻中的别样美景。
太液池四周围有游廊,独身一人穿梭于游廊之中,能从不同角度欣赏太液池的各种风貌。
此刻,月正当空,洒下的光辉投射在此起彼伏的碧波之上,再映入慕鱼的眼帘,仿若在她过于清静的眸子之中点亮一团微弱的火光。那波光也随着涟漪渐起渐落,在慕鱼暗色的礼衣上划过道道微光。
远眺着背岛一隅泛着雾气的水面,隐约觉得黑暗之中似有物体在移动。直到从寂静中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划水的声音,慕鱼这才肯定由于背着月光而看不真切他处,确实有人在湖中泛舟。
依着声音消失的方向判断,当是有人划着船往小岛的方向去了。
片刻后,从游廊的一向,渐行渐近一抹修长身影,逆风而行,衣袂在夜风的轻抚之下缓缓飘动。那身独有的月白色,在月光的包围下,反射出若有似无的纯白荧光。
即便那身影隔着还远,依照来人的穿着习惯,慕鱼也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他来的方向,恰好是传来划水声响的方向。
那,会是巧合吗?
“妆才人。”一声和煦如春风的轻唤,将慕鱼从兀自沉思中唤醒,只不过恍惚片刻,那原本遥远的身影,已是停驻在咫尺。
慕鱼扬起下颌,望向他半隐在暗处的俊颜,笑问道:“麟德宫前正热闹,煜王爷又如何会一人在此?”
苏琅玥噙着笑意,转向一旁,面对着太液一池碧波,却是静默不语,良久。
慕鱼顺着苏琅玥视线所眺,望去。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竟是那远远隐在夜色中的小岛。想来那出行的船,必然与他有关了。只是那船上所乘又会是何人呢?
待确定那人已经安全抵达小岛,苏琅玥这才转过丹凤眼望着慕鱼,笑问:“妆才人亦是受不了那方的热闹,才独自一个人来此赏月?”这话虽是问话,却也算是回答了她先前的询问。
再次听到“妆才人”这个称呼,慕鱼唇角微勾露出难得的微笑。适才得了此封号,自己都未有听顺耳,他倒是称呼得顺口。
“自小到大一直远远观望着这般热闹的场合,直到终有一天身处其中时,才惊觉即便如此,依然有一种无法融入的尴尬。与王爷来此的初衷,有着本质的区别吧?”苏琅玥素来谦和有礼,算得上敬德皇族子弟中最好相处的人。再加上两人之前互救的经历,不知不觉让慕鱼卸下了对着苏琅轩与苏琅琊之时竖起的固有防备,道了句实言。
“哦?”回头眺了一眼明如白昼的他处,苏琅玥倒是未能体会到她口中的所谓“尴尬”。不过他之所以会来此处,却也未如他所言一般单纯不喜那热闹。伸手抽出腰间的玉笛轻轻摩挲,即便动作小心如斯,那玉笛也因为他这个习惯性动作在笛身一侧有小小磨损。
将视线收回,眺向荡漾着微波的湖面沉默良久,这才又开口,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妆才人心中会有一位想见而又不敢见的人吗?”话一出口,才觉自己的唐突。面前这位是皇上的妃嫔,即便她心中有人,是也只能是皇上。
觉察到苏琅玥的尴尬,慕鱼唇角泛开了然的笑容,径直问道:“王爷心中那位想见而又不敢见的人,可是曦垣宫的那位?”
明知故问的话语却只令苏琅玥略显尴尬,心中倒是并无半点诧异。她本就是玲珑剔透的女子,会觉察到自己心中的情愫自然也不奇怪。然而,令他担忧的却是后宫中聪慧非常的女子又岂会在少数。
怕只怕自己这颗管不住的痴心妄想,终有一天成为雪儿的不堪负累。
也不知是这月色撩人心扉,还是觉得眼前这女子是可靠之人适合吐露心事。他竟然开口讲起了他与她的过去,或者更准确的说,仅仅是他的过去。
“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我母后的凤藻宫。那时,她还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任性妄为。即便是在皇宫中,面对着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从容大方,丝毫不显矫揉造作。不知为何,我就偏偏记住了她的直率,那是宫中女人少有的真性情……”苏琅玥丹凤眼一瞬不瞬盯着湖面,思绪却已飘远。
慕鱼静静立在一旁,倾听着他的讲述,慢慢的将记忆拉回到与他所说对应的年代。那时候的云慕雪诚如他言,是被宠坏的孩子。她切身的体会过云慕雪的“任性与直率”,只是感受却与他大相径庭。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说的大抵是如此。
“我讲的故事,是不是有点无聊?”停止了讲述,苏琅玥回过头望着慕鱼,看着她独自沉思的模样,低声问到。
这声低沉得温和的询问,将慕鱼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微抬的目光触及到他泛着柔光的黑眸,心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他与他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貌:同样如玉般晶莹的俊颜,微扬的眉,狭长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只是面前之人眼眸中闪动的微光却不似他一般冷漠而疏离,薄唇总是噙着一道礼貌而温和的笑意。
这样的男人,或许更值得女人交付真心。
苏琅玥见她怔怔的望向自己,人虽在此,心已走远。于是启唇试探性的问道:“那么,换你来告诉我你的故事,嗯?”
他早就曾想过试着了解她。从他见她的第一面目光触及她那双万念俱灰的眸子起,直到她救他的那夜之后。那个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怪异的画面也在促使着他,靠近她,了解她。说不上是因为愧疚抑或是因为其他……
和煦的话语随着他温热的语气荡漾进她的脑海,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她的不安。从未有人试图窥探她的内心,她有一种被人了解的渴望,同时也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恐惧。
心弦微微震动,冷唇一张一翕,却终究是欲言又止。
她素来不喜向旁人摊开自己的伤口。她不需要任何人在瞧见她颤巍巍的求助或是自怜之后表现出的冷漠或是怜悯。面庞带上淡淡自嘲,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慕鱼自打出生即在云府,又能有何故事,有的不过是些生活琐事。王爷有兴趣?”
觉察到慕鱼的抗拒,苏琅玥皱了皱眉头。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过往,令她如此难以启齿?莫非那些有关云府的谣言都是真的?
未及细想,耳畔已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步伐轻巧而敏捷,是他甚为熟悉的。
快速后撤半步,转过身,面朝麟德宫方向,对着不远处的一笼竹林,问道:“可是皇上有事传召?”
慕鱼微讶的转过身,顺着苏琅玥的目光望向那竹林。却见那竹林纹丝不动,只是树林偶有几片黄叶随风轻摇。
片刻之后,那稀疏的竹林间,才若隐若现隐约透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墨寒衣伸手轻拈起飘落在衣襟上的竹叶,叼于红唇间,从竹林之后缓缓出现。眸光潋滟,瞅着太液池边的两人,如花般晶莹的面庞上有着勾人的笑颜。“若是无事,寒衣便不能来寻了表哥吗?抑或是…”眸光一扫,觑向慕鱼,唇角透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回眸继续道,“抑或是表哥嫌弃寒衣碍事?”
听到此番言语,苏琅玥蓦然一凌,瞬间瞳孔扩张。平日里温和的气息全然敛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浑身戒备,冷然道:“她是皇上的才人,我又岂会做他想。”
“皇上的女人就真没人敢觊觎了?”墨寒衣将眸光透过苏琅玥,瞥向他身后的小岛。红唇一抿悻悻然魅笑,玩味般的道,“也不见得吧……”
倏然间,苏琅玥紧紧的绷直身子,垂下的双手拳头死死握住。丹凤眼冷冷的看着墨寒衣,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果真有问题!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墨寒衣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立即迈步上前走到苏琅玥面前。
慕鱼远远的站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两人,疑惑却爬上眉梢。只见墨寒衣附首在苏琅玥耳畔低声嘟囔了几句之后,后者紧绷的情绪才稍显缓和。只是他冷峻的面庞却依旧刚硬,没有半丝表情。
恍惚间,令她以为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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