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身金毛的老猿对于香湖的抱怨完全没有反应,躺在那里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细细观瞧,可以看到金毛老猿的身躯外面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坚硬外壳,犹如冰冻一般将他包裹起来。
香溪一笑脸上有两个酒窝,甜美无比凝眉道:“老祖,那女孩患的是忧证,受过惊吓,神思不属对一个男子牵肠挂肚,这才有了当前找不到病因的怪病,虽然现在将她的病灶汲取出来,但用不了三五天,她岂不是又要思念那个男子,重新病?”
金毛老祖依旧没有动静,香湖嘿嘿一笑道:“所以我才给她弄了一颗忘忧丹,吃下去,对谁的思念越浓烈,就忘得越多,保证她睡一觉之后,那男子站在她跟前她都不认得了。”
香溪皱眉道:“你这样万一她认不得自己的父母了怎么办?”
香湖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来,道:“老祖只管治病,治好了就是,管什么其他,等到她真的忘了家人,大不了再来一次,老祖帮她记起来就是了。”
这些凡人的事情香溪也懒得去追究,说了一句也就不再追问了。
香湖老气横秋的用两根短短胖胖的手指捏着下巴道:“老祖汲取病灶的时候,我瞧那女孩脑海之中牵挂的那个有着细长双眼的男子模样看起来相当奇怪呢。”说着香湖悄悄来到金毛老祖身旁,伸手在老祖鼻端前面轻轻捏了捏,手指打转,犹如缠着了一根丝线,不断的牵拉,慢慢的从金毛老祖的鼻孔之中扯出一个黑乎乎的光团来,这光团就是病灶了,内中正是周萍儿心思所属的郑先的面容。
这病灶被抽走,金毛老祖那十分享受的面容立时开始变化,变得悲伤痛楚起来。
香湖连忙松开病灶,这病灶立时就被金毛老祖再次吸进了鼻孔之中,随即金毛老祖变戏法似地,再次变成了一副平安喜乐,意犹未尽的模样,似乎还在品尝着周萍儿的病灶的滋味。
香溪点头道:“就是,就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一层面具,很奇怪的材质,甚至犹如真正的皮肤一般甚至可以呼吸吐纳,几乎可以乱真了,若非是咱们几个,别的修仙者根本看不出来,咱们仙界可没有这般手段,应该是凡间的宝贝,说起来凡间的俗人们的手段越来越奇妙了,我好想去看看凡间的模样啊。”
香河的眉毛比较短,犹如两个卧蚕一般,这使得香河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怪异,好在她是一脸笑容,不然的话,这张脸严肃起来一定很吓人。
香河点头拍手道:“咱们去将他那张面皮剥下来吧,那东西我很好奇,很想要,凡间的东西太有趣了。”
香湖道:“对,那小子有这张面皮,说不定是从凡间来的,身上指不定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咱们杀了那小子,一并抢过来吧。”
三个医童都是无事也要掀翻天的性子,平时闲在这医馆之中无聊得要死,此时你一言我一语,立时变得不去抓常笑不行,再也坐不住的模样。
那金毛老祖却依旧躺在床上,犹如与世隔绝了一般,完全没有理会他们三个。
三个医童下定主意,随即齐齐扭头看向被称为金毛老祖的大猿猴。
眼见金毛老祖还在那砸吧着嘴,美美的回味着,三个医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窃笑起来,香湖低声道:“全天下那么多的修仙者全都是伪境,也就咱们金毛老祖是真境界真修为,等到老祖铸碑成功,咱们就可以肆意快活没人管啦!”
香河、香溪两个连连点头,香河道:“伪境修行多快啊,咱们金毛老祖修了整整三千年了才要摸到铸碑的边儿,哪像那些家伙,百十年一转眼就铸碑了,最后包准都是一个死胎,天下最可怜的就是那些伪境铸碑者,无论怎么挣扎,最终也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香湖再次跑到金毛老祖的身前,伸出手指来,在金毛老祖的鼻端来回转悠,不一会再次将病灶拽了出来,不过这次没有全部拽出来,只拽出来三成,香湖伸出另外一只手,在金毛老祖鼻端一划,便将这病灶一切两半。
这病灶犹如水银一般的质感,切开之后两边回弹,一部分嗖的一下钻回了金毛老祖的鼻子里,另外一部分则犹如果冻一般落在医童香湖手中。
香湖嘿嘿一笑,伸手一点,这果冻般的内中有郑先面目的病灶开始缓缓的蒸,果冻也开始原地转圈,几圈之后,便朝着一和方向飞了过去。
三个医童齐齐裂开嘴巴,欢天喜地的追着病灶跑了出去。
病秧子一样的金毛老祖依旧躺在床上干嚼着嘴巴,一副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对于周遭事物完全没有感觉的模样,那一层层犹如冰冻一般的透明坚硬外壳开始逐渐变得微微浑浊起来。
……
郑先心头恶念丛生,杀机盈满,原本就在他身旁纠缠不休的漆黑业火此时更是熊熊升腾,内中数不清的骷髅骸骨嘶吼咆哮,犹如一个漆黑的漩涡一般将郑先不断的侵蚀。
郑先手持火把,他要一把火烧了这座城池,将整座城池化为一片火海,这样他就能够趁乱离开这座叫他胸中升腾起无数愤怒的城池。
郑先并不是一个十分感情化的人,一般情况下郑先都保持着最冷静的状态,但一旦触及了郑先心中的底线,郑先的感情就会火山爆般的勃出来,毕竟他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就算遭遇再多,也不可能跟一个千年老鬼一样,随时随地都保持清醒冷静。
所谓人不冲动枉少年,没有冲动的日子活着还有何意义?
郑先终究还年轻,并且郑先是个顺着自己念头生存的家伙,他的心中一有想法,便咬定绝不放松,这也正是大道隐者这样的存在碰到郑先都感到棘手,耗子拖龟无处下手的原因所在,甚至大道隐者都说修为不过踏海境界的郑先是一颗大道种子。
此时郑先在一座库房之内,这库房里面到处都是火油,也不知道在这贫瘠的地方这些油料是从什么东西身上提炼出来的。
郑先手持火把站在这里已经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了,只要他将火把丢入油料之中,埋葬这座城池的第一束火焰就将燃起,随后只要郑先接连防火,用不了多久,整个城池都将被火焰覆盖。
有土地门的修仙者在,郑先放的火不一定能够将这座玄天城灰飞烟灭,但足以给郑先创造逃走的机会。
然而,郑先这团火却一直都不曾点燃下去。
念头始终贯彻如一的郑先少有的生出犹豫来,他心中每每想到自己进入这座玄天城内的所见所闻后,便一万个想要将这座城池点燃,将那些卑污的生灵付之一炬,但郑先尚有最后一丝神智使得他生出犹豫心来。
那冷漠之心,那对于凡人如蝼蚁的念头生起,郑先的修为便猛地增长一大截,郑先觉得就说明他的路走对了,连修为都提升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加确凿的证据?
或许放了这把火之后,泄了心中的怒火,通达了躁狂的念头,郑先的修为会再次提升,达到分形后期境界。
就如当初郑先和周娇娇之间生了关系一样,宣泄了憋了十八年的欲望后,那种酣畅淋漓,那种将包裹着自己的厚重蛋壳刺透,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着实充满了诱人的味道。
然而,这唾手可得的修为进步,却使得郑先隐隐生出一种不安来。
说不清倒不明的犹豫。
郑先很少犹豫,尤其是大事上。
不久前郑先看到老张头要被串成人柱,不惜暴露自己,当即就杀了老张头,为的也不过就是叫老张头少受些折磨。
大道隐者要传授他无穷大道,随便他挑选,那个时候郑先最需要的就是大道传承,但郑先将大道隐者红薯老头念头所系的玉片直接砸烂。
一面之缘的郝光,郑先心生怜悯,便不惜代价,甚至最后将蚌珠都送了出去,也无怨无悔。
甚至这种性格可以追溯到他十岁的时候,冰天雪地从山区爬回城市,饥寒交迫的郑先连饭都没想去吃,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老叔一家一把火烧死。
同样是放火,这一次,郑先犹豫了。
当初十岁的孩子,心中只有仇恨,在雪山之中跋涉,受尽了苦楚,被最信任的人出卖,幼小的胸中充满了愤怒,当即一把火烧死了欺骗他,霸占了他的家产,甚至将他给卖掉的老叔一家,烧的时候,郑先那般快意,但后来呢?
郑先从不愿主动回忆那一场火。
时间越久,郑先越感觉不到那种最初纵火之时的快意,大仇得报的潇洒,相反,在郑先心中,更多的则是一种难言的苦涩。
郑先一直觉得,这苦涩不是悔意,烧死老叔一家他并不后悔,这种纠缠不休的苦涩只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无奈和不开心甚至是一种情绪宣泄后什么都没有得到的空虚。杀人在郑先这里,永远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只是活下去的手段。
此时此刻,同样是一把火,同样手持火炬,同样面对一个火星就能燃起滔天火焰的火油,郑先却犹豫了。
这把火,能够瞬间抒胸中的愤怒,叫郑先修为提升,是一条直通大道的康庄之路。
郑先有一种感觉,这把火就像是一个台阶,只要一步迈上去,从此之后,修行上一片坦途,这一步要迈不上去,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才成。
这一步关系到他郑先的大道前途。
这把火,是郑先念头所系,一念兴起便要贯彻到底,这是郑先的做人准则,然而,这一次,郑先面对自己的人生准则,却从所未有的犹豫。
郑先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如这般犹豫是在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