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对于关羽这种嗤之以鼻的态度并不惊讶,他从容说道:
“这浮屠祠,还是有许多用处的。”
“这有何用处?”
关羽原本就心存焦虑,现在看到刘备大战在即,竟然迷信浮屠,不理兵事,他心中顿时不喜,也不顾刘备的面子,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刘备倒是没有生气,他笑问道:
“笮融大崇浮屠,信众日集,昔年徐土动乱,他才德、声名、气力皆不如人,却能够带走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辗转为战,屠掠郡县,赵昱、薛礼、朱皓折在他手里,刘繇也曾被他击败,你说这浮屠可有用处?”
关羽闻言愣了一愣,他沉思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冷哼一声,笃定说道:
“那不过是因为笮融伪善伪诚,民众愚蠢迷信,加上赵昱、薛礼、朱皓、刘繇等人徒有虚名,这才会让笮融裹挟万人之众,招摇过境,杀官掠地。试若是遇上羽,只需百骑,就能突阵斩杀笮融此獠,献首级于兄长阶前!”
刘备知道关羽自诩有万人敌的勇力,草莽亡命的他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在这乱世之中硬生生搏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因此他一向傲气眼高,特别是在对待那些虚名多于实质、凭借名族家声、先人余荫的名士才俊,他更是不屑一顾,甚至还要趁机折辱他们。
莫说是笮融,就连赵昱、薛礼、朱皓、刘繇等人,关羽其实也是不放在眼底的。
刘备看着骄傲的关羽,不禁苦笑地摇了摇头,说道:
“赵、薛、朱或许是平庸之辈,但是云长,你得想想,又是什么使得那些民众甘愿拖家带口,跟着笮融跨江过境,前往江东的?”
关羽并不理解自家兄长的话,但他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言辞,正沉思间,两人就已经听到了一个洪亮、熟悉的声音在堂外响起。
“两位兄长,我来了!”
刘备、关羽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昂藏青年汉子出现在了堂门,身材粗壮的他的面貌硬朗,须发浓密,可不就是三人之中的张飞张益德么。
大手大脚的张飞咧着嘴,笑着来到两人面前,看到两人都不说话,再看到刘备卷起来的书册,索性一把拿起来,他只看了两行,立即认出这是佛经,当下笑着重新卷起放回原处,口中笑道:
“兄长好兴致,看的竟然是佛经,糜君之前也与我谈论过这些,可惜我是愚笨得很,听不出佛经其中的精妙,否则今日倒是可以和兄长谈一谈了。”
糜竺身为徐地掌控一地煮盐的豪强,也是信奉浮屠的,张飞与关羽不同,喜好士人交往。而关羽却对刘备麾下的刘琰、糜竺谈不起太多好感,他哼了一声,冷然笑道:
“这种乱人心智之物,谈来何用?”
张飞知道关羽的脾性,也嘿然一笑,并不反驳,他也看出了刘备和关羽刚刚可能就因为这桩事情而争论,他正想说话,却听到了关羽的问话。
“益德,我不是让你在营中领着兵马么,你怎么也跑来州府了。”
“嘿嘿,我这不是怕两位兄长吵起来了么,再说营中点兵、练兵的事情,交给夏侯博、糜子方他们就行了。”
张飞笑着对关羽说道,关羽点点头,但还是沉声说道:
“大战在即,曹军征讨吕布,我等也要出兵去攻取彭城国,兵马本来就不够,那些新卒若再不加紧操练,怎么能够上阵厮杀,只怕一见到吕布的歩骑,吓都吓跑了。练兵的事情,万万不可松懈大意,这可是存亡大事。”
张飞见到刘备没有说话,关羽却一脸严肃,答应了之后,就又改了语气笑骂道:
“要说这曹操可真是工于计算,他给了大兄一个豫州牧的空头衔,又拨了三千甲杖不全的步卒给我们,然后朝廷就要我们去给他打下彭城国来,这不是就是在让我们为他卖命么?”
关羽当然知道曹操就是要利用他们,他沉声说道:
“三千步卒打不下彭城国,至少还要再征集五千民夫丁壮随军,这些人打仗之余,可以用来抢割徐州的麦子、修筑营垒,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用来补充军队的缺额。”
说到这里,关羽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备,出声问道:
“兄长,你以为呢?”
白面少须的刘备在两位兄弟面前还是摇了摇头,他看着两人问道:
“云长、益德,你们以为多了这五千个民夫丁壮,我们就能打得过曹军,还是吕布的军队么?”
被刘备问到这个问题,忧心兵事的关羽和大大咧咧的张飞都沉默了,虽然他们曾经和曹操一度站在同一水平上,曹操占据东郡的时候,他们也有平原一郡之地,曹操拥有兖州的时候,他们也颇为机缘地得到了徐州,吕布更曾是他们收留的一只丧家之犬,可现在,不管是吕布,还是曹操,都稳稳压在他们兄弟的头上。
骄傲如关羽,也只能够低头苦闷地承认说道:
“都敌不过。”
“既然多了五千人,我们依然打不过曹操和吕布,哪又何必强征五千民夫丁壮随军呢?”
张飞听了刘备的话,大感不解,他以为刘备是怜惜小沛的民众,当即看着刘备说道:
“兄长,这小沛夹在曹操和吕布之间,守也守不住,何必要怜惜些许小民呢,要知道,密诏上可以勒令定期进军,攻取彭城国的啊!”
刘备拍了拍张飞粗壮的胳臂,苦笑着说道:
“益德,你认为带上三千步卒,五千民夫,就能攻下彭城国么?”
张飞不明白刘备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关羽,然后才笃定说道:
“这是当然,我和兄长带兵打仗,难道大兄你不放心么?”
关羽这才时候也搭话说道:
“兄长你无需担心,虽说彭城国的守将是吕布麾下的高顺,但其人兵马不多,我和益德领兵,一定能够打败他,夺取彭城国的。”
“不,彭城国若失,下邳国和东海郡等地就面临着兵锋的威胁,吕布、陈宫都是知兵的人,我等若是进军,到时候吕布一定会出兵来救高顺的,云长、益德,若是吕布带着主力歩骑前来,试问我等攻下了彭城国,又可有胜算?”
“可密诏上,就是要我等出兵去攻取彭城国的啊?”张飞说道。
“那是曹操的心思。”刘备强调道。
关羽这个时候,也听出了自家兄长的意思,他看着刘备说道:
“兄长的意思,是曹操要的根本就不是我们去攻取彭城国,而是要用我们这支攻取彭城国的军队,将吕布的人马引出来,然后给他制作战机,在野外歼灭吕布的主力歩骑?”
“没错。这三千步卒就是曹操拨给我们的,他比我们都清楚,用这支军队去打彭城国,会发生什么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后军支援。他要的,不是什么彭城国,而是将我们当成弃子,将吕布引出来,然后再在野战中一举歼灭之。”
“所以说,这一场仗,从一开始,我等就注定是输了!”
“这,这曹操也太歹毒了吧,竟然将我等都当成了鱼饵!”
张飞听完刘备和关羽的对话,又气又恼,他气呼呼地说道,俨然有甩手不奉命的意思。
关羽知道以他们当下的处境,是不能这么做的,他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来,不禁对刘备问道:
“兄长,那我等该如何是好,难道明知是虎穴,还是要去么?”
刘备看着关羽,突然笑着说道:
“当然不能,我原本也为此事困惑,可等看到了这佛经后,却突然明悟过来,既然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败仗,那我等又何必要败在彭城呢,干脆就败在小沛,这样就算败了,也能够早作准备离开,逃得性命。”
关羽眼前一亮,可他很快就又摇头说道:
“那这样,我等不是连小沛这最后一块立足之地都要丢了么?”
“这就是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了,区区一个笮融,却能够辗转多地,杀官掠境,他靠的是什么,不是土地,也不是兵马,而是那些信奉浮屠而聚集起来、一路相随的信众,我等只要运变过来,这就是民心,这就是王者不死的道理。”
“这——”关羽一时咂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道:
“那我等接下来,要做什么?”
“用军粮赈济百姓,救助黔首,让利于民,收揽人心,然后暗中筹备离开。”
刘备果断地说道。
现实中官吏、豪强层层压迫、盘剥,黄巾军的“致太平”理想在士民眼中幻灭,这个时候,横空出世的笮融用浮屠将所有人聚拢起来,然后“多设酒饭,布席于路”,任由那些四方信徒享用,这不就得到了民心了么。
哪怕笮融在上层人物眼中是“放纵擅杀,坐断委输”的贪横之人,是无才无德的狡诈之徒,但那些信众又有谁在意呢,在他们眼里,笮融是一个理想上指引他们极乐净土,现实中供养他们饭食的恩主,他们就可以跟着笮融去杀赵昱、薛礼、朱皓,这毫无违和感。
刘备的手段自然不会像笮融那么拙劣,他不会用局限一隅的浮屠来聚拢人心,他要用,就用中兴汉室的宏大口号,中兴像前汉那样兴隆的,摒弃桓灵乱政的汉室,他让利于民,就用自己的军粮,就用自己的粮食。
这样,万千民心加上自己的“仁德”名声,失去了小沛又怎么样,只要他还在,关羽、张飞等人还在,他们辗转另一个地方,依旧可以凭借这些落地生根、东山再起。
刘备这个时候的目光异常的坚定,关羽想了想,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经习惯了听从刘备的决断,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就不去想了。
只有一直沉默的张飞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他问道:
“兄长,这样我等虽然可以脱身,可要是曹军不信我等是力战不敌而败逃的怎么办?”
张飞的问话使得刘备坚定的目光发生紊乱,关羽闻言也看向了刘备,想听听刘备的对策,却只见到自己的兄长目光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然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关羽、张飞等了一会,才看到刘备重新抬头,此时刘备的目光已经重新变得坚定不移,他看着两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两位贤弟放心,到时候为兄自然能够让曹操相信,我等是力战不敌,才不得不败退的。”
···
与此同日,千里之外的常山真定,也有一股打着黑山军旗号的盗贼正在仓皇溃败。
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这伙盗贼原本想要趁夜攻入一处城外的乡里,掠夺里民的刚刚收上来的夏粮,但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合力攻破里门的时候,却从背后杀出了一小股骑兵,他们在夜间骑战,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持刀矛冲杀,一下子就击溃了这一股毫无章法的盗贼。
眼见着盗贼溃败,鸣鼓求援的里民心中庆幸,却也不敢摸黑追击,反倒是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骑兵,却一路打着火把,紧追不舍,在郊外田里赶上了只靠着两条腿逃跑的盗贼,为首的骑士在冲锋斩杀了盗贼首领之后,剩余的十几个盗贼只能够纷纷丢弃兵器,拜倒在地,向这伙杀神一样的骑兵求饶。
这股骑兵人马并不多,只有七个人,七匹马,为首的是一个虎体猿臂、声雄力猛青年骑士,他让人将这些盗贼捆住手脚后,就果断下令打扫战场,迅速离开,不要留下任何与他们相关的痕迹来。
但听到青年骑士的命令后,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骑士顿时向他叫苦,他苦着脸说道:
“兄长,这连夜击贼、追贼、返回,却不能拿着贼首的首级去官寺领赏,未免也太折腾人马了吧?”
那名青年骑士听到年轻骑士的话,头也不回,严肃说道:
“黑山军的渠帅张燕原先就是真定人,这里的一些士民至今还会与黑山军暗中有往来,张燕也勒令各路黑山军不许骚扰掠夺此地,那名贼首一看就知道是假冒黑山军旗号的无名盗贼,你拿着他的首级也领不了赏,还是抓紧赶路回去吧。”
年轻骑士咧咧嘴,又涎着脸笑说道:
“那不能领赏,至少也可以带着俘虏的盗贼回去那处乡里吧,我等救了他们,也累得不轻,在他们那里歇息人马,补充些口粮、干草,也不过分吧?”
似乎是之前被年轻骑士纠缠得烦了,青年骑士直接凑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夏侯兰,你擦亮眼睛看看这是那里,这里是真定境内,这里有多少人原来是认识我等的,你真想要让被人认出来么,然后再引来亭舍甚至是官寺的人吗?”
“给我清醒点,这个世道已经变了,你夏侯兰或许还是夏侯兰,真定却不是当初的真定了。”
青年骑士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说道后面,还是没有忍住加重了语气吼道。
年轻骑士被他这么一吼,原本还高昂的头不禁就耷拉了下来,整个人也沉默起来,脑海里闪过这些年的那一幕幕。
青年骑士名叫赵云,年轻骑士叫夏侯兰,他们都是常山真定人,在公孙瓒、袁绍争夺冀州的时候,常山真定因为公孙瓒当年曾英勇抗击过入侵到河北的乌桓骑兵,所以当地的多数士民决定投靠幽州的公孙瓒。
于是,在真定素来有勇名的赵云就被推举为当地义兵的首领,带着夏侯兰等人赶去公孙瓒军营之中投奔威名赫赫的白马将军公孙瓒。
可没想到,原本如日中天的公孙瓒自从界桥之战后,势力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漏斗一样,不断地衰弱下去,赵云眼见公孙瓒大势已去,又杀了素有民望的刘虞,心中信念完全崩塌,心知再留下去自己只有陪公孙瓒一起困死在易京之中,于是就借着兄丧之名,带着余下的夏侯兰等七名义兵,悄悄返回了真定家乡。
只是常山国现在已经是袁绍的治下,所有人都对当年聚义兵投奔公孙瓒的事情讳莫如深,那段轰轰烈烈举旗誓师的往事,不过几年就好像被完全遗忘了,回到故乡的赵云等人更得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
被赵云无意间激起情绪的夏侯兰也一改戏谑的模样,他脸色大变,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
“干它娘,什么世道,去的时候是个人人敬仰的英雄,打了那么多场仗,死了那么多人,万幸没死在外面敌人的手里,可等到千难万险回到了自己家乡的时候,却连一个正常人样都活不成了。”
“连夜帮忙同县的乡亲杀贼,却还要藏着掖着,害怕被其他人知道,那些打仗不敢去的怂货,如今却能够有胆子去官寺举报,我等却还要担心他们受到了盗贼的侵扰,还要冒死连夜出击追奔。我早知回来要活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初就还不如死在了战场上,一了百了,倒也干脆。”
赵云的身子震了一下,似乎内心也受到了震撼,但他很快就回身一把揪住了夏侯兰,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厮,在这里说什么疯话,你现在活着回来,难道还不比那些死在战场上,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兄弟强,你连夜出击杀贼,要救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些战死的弟兄的家人。你想死,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在战场上拼命给捡回来的,我不准你死。”
被赵云骂过的夏侯兰总算闭住了嘴巴,他耷拉着脑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等到他再抬起头时,看着不远处被绑到了树上的那群盗贼,想了想,还是找到了已经准备带人离开的赵云小声说道:
“兄长,这些盗贼就这样处理么,以前我等可都不是这样做的啊。”
面对夏侯兰的小声询问,赵云沉默了。
以前的他们当然不是这么做的,在公孙瓒麾下的时候,公孙瓒就告诉过他们,这个世道变乱、人心崩坏、战乱不止,而他们身为武人,让乾坤复定、天下太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除暴,把那些狼子野心的胡人异族都杀了,把那些揭竿为旗的作乱暴民都杀了,把心怀不轨的州郡长吏都杀了,杀得人头滚滚,杀得血流成河,将罪恶全部清除了,这世道自然就变得干净整洁了。
后来赵云遇上了一位仁厚豪迈的长者,他告诉赵云,公孙瓒这么说,是不对的,他们不仅仅只是武人,他们也不仅要除暴,还要安良。只有除暴,他们就只会源源不断地输出暴力,然后世间再源源不断地滋生新的残暴,如果还有安良,那输出的暴力就会渐渐减少,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残暴产生了。
这位仁厚豪迈的长者的话,赵云一直记在了心上,今日的事情,如果让赵云来做,他会仔细筛选这些盗贼,将其中怙恶不悛、多次杀掠的老贼杀掉,然后留下那些被迫或者无奈从贼的人,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现在却没有时间了,一会儿说不定就有附近乡亭的亭卒、乡吏赶来,就只能这样了。
“来不及了,就这样吧,是生是死,看他们的命了。”
说完,赵云不再迟疑,立即催促其他人跟着自己赶紧上路,策马离开此地。
真定的乡野道路他们这些人都熟悉,因此虽然急着赶路回去,但他们却也没有忙得手忙脚乱,依然能够从容不迫地返回自己的乡里。
策马走在小路上,夏侯兰抬头望去,原本被乌云蒙蔽的圆月知什么时候又重新冒了出来,而且照得道路清晰起来,也免得他们一边赶路还要一边打着火把。
只是夏侯兰望着圆月,却是叹了一口气,悠悠问道:
“这种狗屁的世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头,被杀了的窝囊,没被杀的,也活着受罪。”
沉默寡言的赵云瞪了他一眼,出声接道:
“快了,我们当年离开真定时,这天下还有刘岱、孔伷、张邈、桥瑁、张超、王匡那么多割据州郡的刺史、太守,如今又只剩下几家,什么时候这些多的名字都消失了,这个乱世自然也就结束了。”
“可惜公孙将军、刘府君的名字到时候也会消失。”
听到夏侯兰说了这么一句,赵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刚想出言呵斥,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好像变成了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吐不出口,只能咽回到了自己的肚子中。
赵云之前一直自认为自己是别具慧眼,不是随波逐流之人,当年许多人都称赞袁本初四世五公,名门之后,英名远扬,讨伐董卓,毁家纾难,乃是一等一护国安民的名士良臣,但赵云却观其言而察其行,认为袁绍虽然名声远扬,也写了许多振奋人心的檄文流传州郡,可是讨董却虎头蛇尾,堂堂盟主竟然中途谋求私利,转过头来谋取冀州了。
反观是公孙瓒,他虽然在士林中的家族名望和个人名声都远远不如袁绍,可是他却是个抗击戎狄、护卫百姓的英勇将军,他与乌桓、叛军浴血鏖战,奋不顾身,保卫了幽州、冀州多地的安宁。
所以赵云带着义兵,主动投奔了公孙瓒,并对公孙瓒说了那一番代表真定父老也是自己的心里话。
“天下讻讻,未知孰是,民有倒县之厄,鄙州论议,从仁政所在,不为忽袁公私明将军也。”
可是之后临敌奋勇的公孙瓒在面对袁绍时,却是屡战屡败,到了后来甚至做出了杀刘虞这种赵云认为是彻底“背德”的事情来。
幸好在那个时候,赵云又遇上了那位仁厚豪迈的长者刘备,他从戎比赵云要早得多,和赵云倾心谈了许多事情,也教会了赵云不少道理。
这让赵云感觉到,也许心存仁义、智勇兼备的刘备才是真正能够安定这个乱世的明主,可惜返乡的他后来又听说刘备离开公孙瓒到了徐州,结果被袁术、吕布等人夹攻,已经兵败逃亡,不知下落。
日薄西山、犹不自知的公孙瓒,心存仁义、坎坷流落的刘备,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传来,总是让赵云原本就沉重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那些自己原本以为可以扶危定难的乱世明主,一个个走向了覆灭,这让赵云内心深处佐国安民信念也趋于崩溃。
所以,他呵斥不了夏侯兰,只能够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默默吐露自己的内心的呐喊。
“我欲待一日寸进,因此离家,从军戎马,冀以报国建功,四载之间身经大小近百战,不知立了多少功劳,到头来却都是徒劳无用,现今更是潜行返家、无人知晓。”
“当今无能之辈摇旗呐喊,尚能出任官职,我等昂藏壮士击贼安民,却食不到一顿酒肉,又像偷鸡摸狗之辈身无着落、藏匿人后。可怜之前妻儿苦等巴巴,只等着我建功立业,回报佳音,大兄大嫂相继逝去,昔日的恩情再无可报,我一腔报国热血,更是无处倾洒,此等心事,惟天所晓。”
“今夜皓月当空,无所不照,何处不见,心中有话却只能对月倾诉。明月啊明月,我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