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1 / 1)

<>“不必争了。”李文峰道,“青州毕竟是发祥地,丢不得的。只有我回去,能镇邪许虎这等小人才不至于太过分。你回去恐有不虞,上回你伤他们伤得太重了,仇疙瘩一时难解,你回去我不放心。”

记离忍着不快答应了:“也好。”

李文峰说:“人呢,周左达、江台容、储世昌、仲武都跟我去。你可留下黑子、李建弟兄两。”

记离还是忍着,说:“行。”

忍归忍,记离已经感受到由于猜忌而形成的压力了,人家不明说,他又没法表白,只能逆来顺受,别让李文峰看到自己有任何反感。

李文峰又说:“从前,都是你在我跟前出谋献策,你不在了,我就愚才先生早晚为我谋划吧,回头你告诉他一声,这往后跟着我。”

这话简直没有商量余地,记离又惊又怒,这已是明显的釜底抽薪了。如果记离一口回绝,或稍有犹豫,都会被李文峰视作有二心,他不能留这个把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况且要看看下一步棋才好下定论,说不定又是有人在李文峰面前进了谗言。记离尽管心里既伤心又愤怒,但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他甚至是笑着应承:“其实岳父都不用说,叫他们跟着就是了。”

李文峰说:“好歹都是你招的人,哪能不告诉你一声。”

记离道:“人虽是我招来的,还不是为父亲在广招天下贤士?”

记离放了心,显得十分高兴,说:“你去歇着吧,我离开正阳后,好好守住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记军接战,新纳小妾,好好乐呵几天。”

记离恭谨地说:“谢谢岳父关切。”

李文峰走了,李文峰大功垂成般地仰在太师椅里长吁了一口气。他多少感到有点慰藉,看来记离并不像李建说的那样野心勃勃,不然会这样痛快地缴枪吗?这么一想,自己心里反倒有点抱愧了。

新婚之夜不入洞房的新郎,却到另外一个女人跟前号啕大哭,却不是因为一个情字。一棵大树剪光所有的枝叶,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这树干就是记离。

由于记离毫无二心的表现,这几天李文峰很高兴,他昨天特地设宴为老者送行。他对老者说,他指望记离为他打天下呢,可不止是民间所期望的养老送终。

心情好的时候,不论怎么忙,老者都会约人弈棋。

李文峰摆出了棋盘,李建来了。他看了李文峰一眼,说:“父亲气色不错啊,记离没有表现出二心?”

“没有。”李文峰坐下来,先执黑下了一子,占了右上角。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们几个总是疑神疑鬼,人家痛快得很。”

李建紧贴着它,紧了黑棋一口气,下了一子,他问:“你要人,他都肯放?”

李文峰说:“我一窝给他端了,他二话不说,全答应。我倒心里有愧了,人家一片忠心,咱这样对待人家,人家会寒心的。”

李建说:“真奇怪呀!现在看,记离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什么大忠大奸的?”李文峰问。

李建认为,他是出于真心,那当然是大忠,如果他看破了我们的用心,却来个逆来顺受,换得我们的信赖,等待时机再动手,那可就是大奸了,十分可怕。

李文峰说:“不可能是后者,你和李浩他们多琢磨点正经事吧,都老大不小了,没有真本事,只靠我这棵大树,何日是个了结?”

李建不好再说什么,用心下棋。

但记离却有如走了一局被动的棋,仿佛李文峰在自己的眼中下子,破坏了记离的眼位,步步败局。

最后一缕夕照的余晖已经移下了西窗,屋子里开始昏暗起来,记离一个人直挺挺地坐着,目光呆滞。门口的护兵笔直地站在那里。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记离一抬头,是周左达、江台容、仲武、储世昌等人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记离察颜观色,立刻明白他们来干什么,他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一扫悲愤的表情,热情洋溢地先发制人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置酒为你们壮行呢!”

这一说,众将都愣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看周左达。周左达问记离:“这么说,你乐意?”他指的当然是李文峰挖墙脚的事。

没等记离表态,江台容粗鲁地说:“乐意个屁!这是没安好心!我说记离啊,把我们这些人都从你跟前弄走,你光杆一个,可就好摆布了。”

记离心想绝不可在部将面前流露怨情,他说:“你喝醉酒了吧?怎么胡说八道呢?”

仲武说:“我们是心里有气。打横涧山,打正阳又不是他李文峰打的,我看他是担心你功高震主,想收拾你。”

“胡说!”记离用力一拍桌子,训斥道:“说轻了,你们这是惑乱军心;说重了,这是离间我们翁婿之间的关系!”

话说得这么重,大出众将意料。一时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江台容说:“真是多余,闹了这么个下场。”转身要走。

“回来!”记离一喊,江台容只得站下。

记离缓和口气说:“你们真能小题大做。让你们跟李文峰杀回青州去破围,是我提议的,你们怎么倒打一耙,归罪于别人呢?”

这更令众人吃惊,周左达也忍不住要问:“原来不是别人向你施压?”

记离责备他连大道理、小道理都分不清。青州与正阳是一条藤上的两个瓜,青州城一旦有失,并州必难独存,救青州即是保自己,他不把精壮之师、能征惯战之将派上去,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江台容头脑毕竟简单,不禁拍了一下大腿:“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周左达毕竟老到些,他问:“既如此,为何不让你带兵去解青州之围?”

记离机敏地回答说:“李文峰自然希望我代劳,这不是因为我新纳个小妾吗?我再三请战,他都要照顾我……”

众人都是释然的表情。江台容这才说:“这就一天云彩都散了,谁要拿咱记总兵不当回事,那咱可不客气了。”又回过头来叫嚷:“摆酒席呀,记离你可别说大话使小钱呀!你都有两个老婆了,我还一个没有呢!”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愚才先生正在低头写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记离来了。

愚才先生离座相迎,说:“我算计你该来了。”

记离坐下问:“算我此来何事?”他没处说掏心话,思忖愚才先生定能洞察一切。

愚才先生说:“你不言,我也不说。”没想到他卖了个关子。

记离说了句:“没什么,随便走走。”俯身望望,问,“先生写什么呢?”

“八条军纪呀!”愚才先生说,“你说了六条,我又加了两条,一条是不准破坏祖坟,另一条是不准在回民地区吃大荤,这两条弄不好,也会失民心。”

记离说:“周到。今后军纪条规可以随时添加,凡是骚扰百姓的,都要严禁,不扰民而安民,是得胜之本。”

接下来是静场,两个人都不说话。

愚才先生一直观察着记离,说:“没事我可要走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今天不是吃记将军的喜酒吗?”

记离说:“摆酒的主人还没去,你忙什么。现杀猪宰羊,总要一个时辰才成席。”

愚才先生悠悠地笑着,说:“那我们就干坐着?”

“为什么干坐着?”记离说,“你说话呀。”

愚才先生道:“并不是我请将军来说话的,而是将军找上门来跟我说话的呀。”

记离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你猜我有什么事找你?”

愚才先生说:“来告诉我,叫我率文武之众都跟了李元帅去,这是记将军的主意。”

记离顺水推舟道:“是呀,倾城之兵出动,才有望解青州之围呀。”

愚才先生说:“那将军又何必愁肠百结呀?”这真叫一针见血。

记离忍不住苦笑了:“这是从哪里说起!我好好的,怎么叫愁肠百结呢!”

愚才先生说:“既这样,咱们没话。”

记离说:“你想说什么?”

愚才先生道:“反了,是你想说什么。你对周左达他们说的那番冠冕堂皇的话,也只能瞒他们就是了。”

记离起立,向愚才先生毕恭毕敬地一揖,说:“还求先生教我。”

“你何须我教?”愚才先生说,“你走了一招很高明的棋呀。”

记离说他言过其实了。他说自己并没有动什么心计。元帅要尽起精兵良将去解青州之围,他理应全力相助,并不含权术呀。

见他仍不肯说真话,愚才先生生气地站起来,说他要去出恭,不陪他了。记离这才拉住他的袖子,说别再打哑谜了,他是倾吐苦水来的,心里憋得好不难受啊。

这一来,愚才先生也就不用迂回暗示了。

愚才先生说:李文峰怕你,怕你什么?功高震主是古来通病,李文峰夺去你赖以支撑的全部人马,一石两鸟,一可削你权柄,断你爪牙,又可试探你有无二心。你的高明处不在于委曲求全地全部答应李文峰的无理要求,而在于你在最信任的将领面前也一点怨言不露,一般人很难做到,你把危险摆脱了,应当高兴,干嘛又发愁呢?”

记离说:“先生对我真是洞若观火呀!请你千万别说破了。并非在下连生死与共的朋友也信不过,他们多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个性,惟恐走露了风声。”

“我自然不会说破,”愚才先生说,“但仲武岂能瞒得过?”

记离一惊:“他也看破了?”

愚才先生说:“他刚从我这里走。”

记离问:“他怎么说?”

愚才先生道:“他不让我告诉你,装糊涂,跟李文峰去。但他们说,李文峰这种心地偏狭的人,非但成不了霸业,寿命也长不了,人心归向,并不是外力所能阻断的。”

记离也知道,这些朋友不会因为到了李元帅身边就背弃了他。但他周围没了他们这些人,好比一棵树,砍去了所有的枝叶,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不是非枯死不可吗?

愚才先生说:“好在不会长久的。你实在不让我走,我留下就是。”

记离说:“不好。你是他最看重的人,你留下,他会不放心的。”

愚才先生说他自有办法。

夜已深,外面的鞭炮声仍此起彼伏。

记离踏着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的爆竹纸走来,显然酒喝得多了,脚步有些不稳,几个护兵上来要搀扶他,又都被他推开。

路过披着彩绸红花,窗上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他停顿了一下,却绕开了,径直上楼,这怪异的举动令守在新房门口的丫环七巧不解,立刻跑进去报信。

姬瑶一直在洞房里等记离罢酒散席。

高高低低几十支红烛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新人姬瑶并不像别的新娘那样安静地坐在床头等待新郎到来。她在灯下擦拭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

丫环七巧跑进来报告,说总兵大人不知怎么回事,路过新房门口看了一眼,没进来,上楼去了。

姬瑶皱了一下眉头,却故作镇定地说:“别大惊小怪的,他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丫环只得退出去。

记离并非忘了今天是喜日子,他心头像压了千斤重石,透不过气来,尽管愚才先生称赞他“忍为贵”、“不露为上”,并不能缓解心头的悲愤之情,连自己的岳父都视自己为异己,时时处处防范,今后怎么办?不是要步步荆棘、处处掣肘吗?越想心里越堵,越堵越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阵,而能让他宣泄的人,除了通情达理的李珂,还能有谁?

李珂在灯下写大字,金梅打了一盆热水进来,说:“该洗脚睡觉了,今天再也不用点灯熬油等他了。”

李珂知她指何而言,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妮子,你比我还在乎呢。”

金梅也笑了:“我是替小姐抱不平啊。”

忽然一阵楼梯响,李珂停下笔侧耳谛听,说:“怪呀,他怎么回来了?”

“谁回来了?”金梅马上想到她说的是记离了,便说,“怎么可能?这工夫和新娘子亲热还亲热不过来呢。”

话音未落,记离真的掀开门帘子进来了,像往常一样,往椅子上一坐,说,“金梅,打洗脚水来。”

金梅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看了李珂一眼。李珂笑吟吟地说:“你喝多了,走错门了,你该到新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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