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百谦坐在春堂隔间,神情颇为难看,今日大早店铺里头的伙计说春堂的牌匾被人给砸了,他匆匆赶来后便看到“春堂”中间的“”字被砸的稀巴烂。
那条街经营的店铺中并没有像春堂这样卖姑娘家物什的店铺,况且这个地段方圆几里都知道“春堂”是忠义侯府的二公子所开。
店铺开张的时候也极为高调,他邀约了很多公子哥闺阁小姐来捧场,其他人应该没有那个胆子去砸他的牌匾。
鲍百谦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昨日的场景,除了单瞻远有这个砸牌匾的动机,他想不出来其他人。
鲍子士到春堂的时候,店铺已经开张,新的牌匾也已经换上去,铺子里头有人陆陆续续进出。
鲍子士打量了一下上头的牌匾,掀开衣袍迈开步子进了店铺里头。
一身青衫的鲍百谦坐在隔间里头,见到鲍子士进来眨了眨眼,目光中透出些茫然跟无辜,像极了一个单纯无害的兔子。
鲍子士脸上一怔,鲍百谦这个模样好久未见过了,像极了他小时候,半大点的小子,胆子却是比天还要大,每次犯事了就用这幅模样看着他,企图能减轻些惩罚。
鲍子士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两伯侄相对无言。
鲍子士用茶盏拂开茶杯中茶叶,喝了一口茶道,
“换个名字吧。春堂着实不好听。”
“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姜。”
鲍百谦的出口的声音有些不客气,嘴角也开始有些紧绷。
鲍子士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语气,鲍百谦也有些不耐,取“”一字只是因为这字的寓意很好。
鲍子士见鲍百谦那个模样依旧气定神闲,伸出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心虚成这样?”
鲍百谦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不知一个姜,也不止一个‘’字,你就死心眼钻进去出不来?”
鲍百谦不想纠结这个话题,直接严肃道,
“今日牌匾被砸已经不是春堂这三个字的问题。”
鲍子士似笑非笑地看了鲍百谦一眼,他知道鲍百谦开店铺这事声名弄的极大,很多人都知道忠义侯府二公子在街市那边开了一个“春堂”的店铺,专门卖些姑娘家的物什,有谁敢去触这个霉头,店铺开张第二日去砸了别人的牌匾?
况且方才他看到了那被砸的牌匾放在一旁,“”字可是面目全非了。
“你心里清楚。”
鲍子士出口的语气毫不在意,他并没有打算去管这个事的意思。
“你打算怎么办?”
“这春堂的名声都已经传出去了,定然是不能改了。”
鲍百谦态度很坚决,并不打算要改的意思。
鲍子士看了鲍百谦一眼,无奈摇头,到底还是年轻。
“男子汉就该拿的起放的下。”
鲍百谦心情本就是差,此刻听到鲍子士的声音,忍不住冷笑道,
“我就该吃这个亏了是吗?就他单瞻远能耐?”
鲍百谦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语不对,低头抿了抿嘴角。
鲍子士听到鲍百谦的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变的有些严厉。
“你是怎么说话的?”
“大伯不是猜到了吗?除了单瞻远还能有谁砸我的牌匾?”
鲍子士眼神锐利地盯着鲍百谦,并没有再开口说话。
鲍百谦似乎觉得很是好笑,笑了半晌才道,
“大伯就这么偏袒一个外人吗?”
鲍子士皱着眉头,显然是发现了鲍百谦情绪不对,两人实在没有必要说下去,只见他站起来道,
“你自己好好想想。”
见鲍子士转身就走,鲍百谦笑了一声道,
“大伯的心偏的也该有边吧?”
鲍百谦如此胡搅蛮缠鲍子士还是第一次见,他停下来转身眼眸幽深地看向鲍百谦。
鲍百谦苦涩地笑了一声,道,
“那么多年了,我也看明白了,我能走上这条路跟大伯脱不了关系吧?”
许是压抑地狠了,鲍百谦这次倒有了全盘脱口而出的想法。
鲍子士听到鲍百谦的话,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
“对。”
鲍子士本就不打算瞒着他。
果真如此。
鲍百谦低下了头,他小时候最深的记忆便是大伯跟他讲述的经商趣事,那些故事扑朔迷离,故事里头充满了乐趣跟自由,跟太学里头沉重的氛围完全不同,让小小的他对那些故事着了迷,每日从太学回到府中便会去寻找一些有关经商的书籍看。
回头想想,他后来能不去太学跟大伯也脱不了关系,他走的路一步一步都被大伯算好了。
鲍百谦不是个蠢笨的,这些年他看过来,哪不知道鲍家艰难,可一想到自己的亲大伯如此算计自己,心里多有些不平衡。
鲍子士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道,
“鲍家要出一个商人。”
他看了鲍百谦一眼,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还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我们家彻侯世袭,从东朝开朝便一直世袭了上百年,但经过那么多年东朝律法的改革,彻侯的待遇如今已经大不比从前,不管是哪个彻侯,家族基本已经到了太阳西落的地步,就比如长信侯府。”
鲍子士说道起这事脸色很是凝重,脸上的肌肉紧绷。
“鲍家虽不至于跟长信侯府一样,但如果如今不作为,今日的长信侯府就是明日的忠义侯府。”
长信侯府的两代当家靠着祖上的庇荫坐吃山空毫不作为,家中后辈拿的出手的人了了无数。
不过才几十年,长信侯府便已经没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这像是一个棍棒狠狠敲到了其他三个彻侯的头上,让他们开始觉醒。
朝中除了三大派后头可盯着不少人,试图把这水搅得更混,做那乱世中的英雄。
“你哥哥十五岁独自一人去了翼州,你以为我想让他去?”
鲍百谦看着眼前仿佛沧桑了十几岁的鲍子士,他手肘成撑着一旁的桌子,微微弯着腰,额角上已经有了些皱纹,鲍百谦似乎看到他隐在黑发中的三四根白发。
鲍子士的声音低沉无力,传进了鲍百谦的耳朵里头,震的他心里酸涩不已。
“阿月如今进宫,我们鲍家已经没有了退路。”
并不是荣华富贵吸引人,而是四大家的人都很清楚一个百年世家没落后会面临着什么。
能走到高处的人,手都不会干净,官场中找不到一个好人,而一个世家百年荣华身后踩着多少人的尸骨没有人能数清。
世家一旦没落,许多魑魅魍魉都会冒出来,防不胜防。
鲍子士透过窗子望着外头高挂在天上的太阳,站了起来,他身型高大,背脊挺得极直,面容严肃。
“百谦,鲍家如果靠食邑跟俸禄,便跟锁着镣铐一般,伸展不了手脚,也不会有所作为。都说有钱办事事事通,你的能耐有多大,鲍家的能耐就有多大。”
鲍子士弯腰拿起桌子上的官帽,随后带在了帽子上。
“活在世上就怕的三个字就是不甘心,你好好想想。“
鲍子士说完转身便出了隔间,大步向着外头去。
听到鲍子士的话语,鲍百谦神情很是复杂,他确实是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日子还不是得过?
如今大伯是真的老了,连说得话都透着一股无力跟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