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且说叶惜花使用内丹救了兆凌,兆凌一日强似一日,到两日后,竟能下床了。兆凌自己也奇怪,这回竟好的如此神速!可他哪里知道,就是惜花郎的内丹也不能根治他的旧病,一旦冷热交替,或是情绪不稳,此病必发!

鸳儿见兆凌此刻转好,心中自然是暗暗高兴,便要兆凌跟她学写字消遣。原来以前兆凌因实在崇拜姐夫,但小时候没有好好学过书法,所以也曾向她讨教一二。

惜花俊脸含笑,步入东院,见兆凌笔力大增,人也健旺了,心中大喜,对兆凌道:“凌弟,府中的红枫树正到妙处,姐夫正要同你姐姐比试,你们两人也要去啊。”“好。”

千福要与惜花比试什么?千福擅绣,惜花擅画。两人堪称绝配。今日千福突发奇想,同样限时一炷香,二人各自以《枫红》为题,完成一件作品。惜花心想,画画自然比绣快了,不比她便输了。

全府都到枫林前,看那枫叶如血,映着夕阳,这是妙不可言。两人少说闲话,点上清香,各自忙活。正是:两下相思,入绣、如画。绣的是情思千缕,将傲气暂借飞针,绣夕阳红叶、残霜浅塘。绣轻愁淡怨、年华片片,化入晨烟。画的是点点前缘,不忍弃,索旧谱,凄凉曲忆尽前情,未如愿,且把羊毫,染丝丝余愁化红枫,像尽了,啼血杜鹃。

看了二人妙作,众人叹服。不想千福绣的竟与画的一般快。众人品评一回,各自散去。

枫林下,枫叶迎风渐渐落下,千福与惜花一个红裙一个白衣,一对璧人在那里趁着夕阳,踏枫而行。千福对惜花道:“惜花郎,我问你,你是用什么办法治好凌弟的?”“我都告诉你了。”“没有,你是什么人?”“我第一次开口,就告诉你了。”“不!我想知道更多。”千福说了这句双眼灼灼然看定了惜花。

惜花不答,在腰间取出了短箫在吹,一曲没有吹完,千福忽然打断道:“别吹了,我觉得你有时待我,还不如你对凌弟好呢!”

“千福呀千福,你叫作兆清荷,原只是朵荷花,却被当做牡丹养着,从小有父疼母爱,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千福公主面露不悦之色。“你住的是皇城里最漂亮的牡丹公主府,嫁的是——”

“我是嫁错了!”“嫁的是——嫁的是我这天下第一真才子!”

“呸,也不害臊。”“我是不是才子?”“你是——你是个浪子吧!”

“不管怎么说吧,我也是你挑的。可是凌弟从小没人疼,我这个当姐夫的不疼他,怎么行呢?也不羞,竟跟自己弟弟争宠。”

“我问你,你怎会那些法术的?”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如果,如果你要问的话,我就不能当你的夫君了。”“你,莫非是天神不成?”“你说呢?”惜花说着一朵云似的走了,留下千福呆立在枫红里。

惜花回转寝宫,见千福一人坐在妆台前发呆,惜花过去,见镜中的公主实在生得美:眼盈秋水,媚眼桃腮。发长长,委地恰似张丽华,声澈澈,轻歌宛似许和子。总觉得乌云鬓上,缺一簪,愿化作紫玉金钗助花颜!

当时叶惜花生出万种柔情,在她身后从妆镜台上取了一支新奇蝴蝶簪珥,左右比划一番,寻个最好看的角度,与她戴在发间。“这回又来献殷勤了。”

“我甘心日日献殷勤,只要娘子开心。”“——”

兆凌回了东大院,对鸳儿道:“我只要有姐夫一半,死也足了。”鸳儿到他身后为他整理披风,对答道:“大殿下,你指什么?”“姐夫跟姐姐如此恩爱,看来真是令人艳羡。”

“大殿下——”“鸳儿,其实有时我也怨你。”“为什么?”“你认识我多久了?我的心事,你猜也猜得到。可你还是大殿下、大殿下的叫我。”“我——”

“我原以为,过些日子,等我俩熟了,你就会改口,可你——”

“您是殿下,我只是个奴婢,我怎么敢——”“有什么不敢!我大你5岁,你就像我姐姐一样,叫我凌儿好了。”鸳儿不答,含笑走开。

且说郁高对席鹰说若要制服驸马,不用等待十日,他到底有什么毒计?

原来郁高私下找过他的师叔云平子,将惜花使神行术和力避收妖瓶的事说了一遍,那云平子说这有何难?只要奏请书君皇帝,将宫内四处都悬挂驱鬼符,鬼物一进殿立即心痛如碾,旋即身化白骨,再难回天。郁高道,驱鬼符上次已用过。云平子说,两张当然躲得过,多些量他难以抵御。

席鹰待到书君帝病愈,就向兆迁奏明此事。只说驸马行为诡异,未知真假,此番陛下的病,也许正应在他身上。那昏君也没细想,只命郁高照办。

那书君皇帝听了席鹰参奏,倒并不相信叶惜花是鬼物,只是他心里闪出三日前一桩旧事来。

且说三日之前,书君帝刚刚痊愈,那时候雪戟郡主乃知玉和随行的武士都没有回国,画圣前日画的《演武盛况图》呈送给郡主看了,郡主赞不绝口。早有旁边的小内侍将叶惜花的画作并郡主的称许,一并奏明了书君帝。

书君帝道:“我倒真想和他再比比!”于是命人自己最得意的《梅花鹿》来,又到画苑取了惜花的旧作《寒山雅楼图》,和着其他人的十几幅画作,将这些画一并交与一位使者道:“让她们辨个高下!”

那使者是个新任官吏,不通世事,哪知道哪幅是皇上所作?他到郡主一行面前,只是大力夸耀皇上是国中最不凡的绝顶的高手,号称“才圣”。

郡主道:“我虽然擅武,素喜文艺,待我看来。”郡主看了一遍,道:“只这幅最妙。这幅定是皇上作的”使者道:“何以见得?”郡主道:“你说皇上画的最好,这幅画比我先生画的还要好些,不是这幅是哪幅?”

使者满心欢喜,以为这幅就是皇上大作,高高兴兴回宫复命。不想书君打开画卷,原来竟是惜花所作的《寒山雅楼图》,书君皇帝不好发作,面子上挂不住,只说:“果然有眼力!”心中不悦,只命席鹰安排人手草草送了郡主等人登程回国。书君帝也不细想席鹰的话,一心报复旧怨,就命郁高依计施行,将惜花捆来见驾。

话分两头,且说三日假期一过,惜花依旧到画苑供职,只见小蝶慌慌张张赶来,报道兆黯出了痘症。太医无计可施,公主让惜花回去商量。惜花暗暗得意,一个区区水痘,算得什么,便快马加鞭,立时到家。

惜花正在施法抢救兆黯,那郁高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奔驸马府来捆驸马。千福公主拿出书君帝原来的谕旨来,嘴唇磨破,哪里有用?郁高带人冲开众家丁,直入内室,惜花正在施法,打扰不得,郁高破门而入,惜花收力不及,那灵力竟将兆黯心脉震坏!惜花懊悔失手,正要补救,哪里来得及!郁高等人一拥而上,将惜花捆缚停当,惜花刚刚伤了元气,动不得手段,只好由他摆布。千福公主使家丁奋力抵抗,奈何文士家丁怎胜得虎狼之徒!

兆凌在东大院早就听见动静,冲出来时只见公主哭倒在地,家丁与士卒打成一片,姐夫早没了踪影。两下里厮打一阵,士卒一溜烟跑尽,千福哭了半日,才想起进宫要人兆凌苦求与她同去。

正要走时,一道祥光,是惜花的大师兄来了。千福见天降异客,忙上前道了万福。只有兆凌知道大师兄底细,忙道:“道长,求你出手救救我姐夫吧。”“我方才算出郁高的奸谋,小师弟这次要遭殃了,他本是叛逆,我却——”

“道长,求你救救我夫君吧!”

“公主不知道,小师弟反叛师门的规矩,为的就是你!别的我也不能说,否则他就魂飞魄散了!哎,他此番这一劫,也是难免。大殿下,你到与他有缘,也许可以救他!,那妖道的符实在厉害,如今连我也进不去。我也只有为他解了后顾之忧:这小娃儿我就先带走了!”大师兄用幽冥之术,摄了兆黯,抱着就走。

兆凌一听这话,恨不得脚下生风,去搭救姐夫。只是兆凌向来失宠,如何进得宫?千福公主收了泪,要兆凌扮作自己的随从,入宫而去。

叶惜花没来由被五花大绑,上得大殿,只一瞬就觉得心痛如碾,靠着自身灵力立着不倒,绑着还能应答如常。

千福公主带着兆凌来,还未通报,两人就直闯进去。书君帝一见兆凌,少不得数落一番。兆凌咬着嘴唇不发一言,闪到姐夫身旁,紧紧握着惜花的手。只因兆凌身上得了惜花内丹,才护着惜花不致化成白骨。书君帝与惜花交谈了多时,不觉得他有什么异样,又见他谦恭有礼,反把前日的妒意减了大半,看看女儿哭得梨花带雨,毕竟有些不忍,这才叫人与惜花松了绑。

书君帝自知理亏,又见不得兆凌在侧,便找个错听谗言的由头,令惜花千福同着兆凌回府。

公主等人来时原本坐轿,可惜花到了宫外,身体沉重起来,重重压在兆凌身上。

几人看时,见惜花的右手,早化成森然白骨了,公主哪里还敢让轿夫看见!吩咐銮驾先行回牡丹宫,自己同着夫婿缓缓前行。

到了牡丹宫,公主竟昏厥过去,小蝶急忙扶她在水晶帘后软榻上躺下。这里兆凌费尽余力,把惜花扶到硬榻上,惜花渐渐苏醒,对兆凌道:“姐夫真身沉重,你怎么受得了?”兆凌道:“这有什么!我想不到,今日还能帮上姐夫呢。”“姐夫的底细你早知道,今日你也看见了,你怕吗?”“这有什么!姐夫别多说话了,快快调息吧。”两人正说着,只见公主坐起身来,叫道:“官人,我是归心,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再听时,千福只是官人、官人、叫个不停。

正是:一旦忆起当年情,更惜今朝缠绵恩。

公主缓缓醒来,前世的一幕一幕,如真似幻,尽上心来。兆凌见此情景,忙与鸳儿回避了。惜花调息已毕,到软榻上,看视公主。公主见到惜花,两眼含泪,惜花那幽深的瞳中,似乎映出与自己的前世今生——

八百年前的孟瘦花决意要画遍天下花,赏遍天下景,他用从家里取得的盘缠金子买了一匹白马,避开战火纷飞的腾龙伏虎两部,游走于青山碧水间。

在两国的接壤处,一处私家的牡丹园吸引了他,他勒马驻足,见这原是个大户人家的宅子,门侧有几棵扬柳,三春天气,已然成荫。门前是一片绿草。半掩的红漆大门中,飘出牡丹特有的清香来,有隐隐可见牡丹色彩缤纷,看得正繁盛。

他画过牡丹,却只见过几株,所以他素来以为牡丹无香,可是今日亲自闻见,才知旧诗中所说乃是虚言。他不由得大喊一声:“好牡丹!”

一句说完,只听见阁楼上,却有箫音。孟瘦花只说这户主是个雅士,定要拜会才好。他将行李放在临近客栈之中,第二日拿了自己的状元报帖,央小厮递了进去。实指望主人可以一见,谁知那主人竟派人传出话来,官场之人,一律不见。

孟瘦花心中不服,但又不敢再明着去拜会清高贤士,只得回到客栈冥思苦想,终于心生一计,他画了一丛牡丹,用纸浆糊成一只风筝,要买了些铃铛,系在风筝角上,日日下半晌到那府门前去放。

那箫声总是在晚霞初现的时候起,夕阳满天的时候息。久而久之,孟生也习以为常。只是吹箫人实在神秘,一月有余,三春将过,竟从不曾打开那扇檀香木的镂花窗儿,也不肯把脸露一露。有一日,孟生到夕阳散尽,余光未息的时候,假意离去,那楼上的人推窗一望,嫣然一笑。把个不曾远去、躲在柳树后面偷瞧的孟生迷得神魂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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