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熊恪默不作声的将瑾瑜的手死死拽住,她越想挣脱,他拽的越紧,走了不过百十来步,行至一处题曰“凌烟阁”的四角小楼,守门太监步伐匆匆的迎上来,躬身福了安道:“王爷今日还要鉴画吗?小的这就去准备。”说罢转身正要欲退下。
熊恪突然叫住他,曼声道:“成安,去找件女人衣裳来。”
成安先是满口答应,一转身忽觉哪里不对,又小心翼翼的退回来觑了瑾瑜一眼,面色为难道:“敢问王爷这衣裳要到哪里去讨?奴才若是去找宫女的衣裳来,不知这位小姐穿不穿得……”
熊恪脸色一变,厉声道:“这宫里连件女人衣裳都找不来吗?”
成安被喝的吓了一跳,小心道:“衣裳是有,可奴才只能管宫女们借,若是向各位娘娘们讨,左右总该有个由头,奴才愚笨实在不知这话当怎么讲,还请王爷示下。”
熊恪瞥他一眼,不耐烦道:“哪那么多事!去尚衣局把上次母后给若璇定的衣裳先拿一件来,就说是本王要的。”
成安合腰应下,不敢耽搁,转身一路小跑朝尚衣局去了。
熊恪则继续拖着瑾瑜往凌烟阁里走去,一踏进阁中,瑾瑜霎时被怔住了,只见这阁中堆满书册典籍。家具摆设虽齐备,但大多被书画覆盖。举目看去彷佛只有珠帘后一间方丈大的内室,尚有立脚之处。
说来也巧,瑾瑜虽自小对读书习字兴趣不大,但颇有点绘画的天赋,素爱临摹些名流雅士的真迹,久而久之对书画一道,也略有些见识。一进这凌烟阁只见随处都是大家的手笔,特别是墙上挂着的那副《墨竹》,更是前朝画师鲁公倾世遗作,她连做梦都想一睹真迹,未尝想在这里见到了,心中啧啧称赞,简直艳羡不已。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室的画,都是熊恪的,他那么暴戾,那么蛮横,哪里像个有笔墨情趣的人。
她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侧脸,剑眉之下,鼻梁英挺。如果不是那深邃的黑眸,透着冰冷的寒光,也许在他清俊的眉眼间,还是能寻到一丝风雅的气质。
瑾瑜暗自思忖着,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回过神时,她已被熊恪安置在内室的竹塌上。她端正的坐着,熊恪则转身在格架上翻找着什么,片刻,他从顶格取出一个小匣子,略显得意的捧在手上,走到瑾瑜身旁挨着她坐下。
瑾瑜厌恶的将身子挪了挪,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他睨她一眼,不由分说的拽过她的手,死死握住,放在自己膝盖上。冷洌的冲她低喝道:“我会吃了你吗?你这样怕我!”
瑾瑜不语,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抬眼瞧着他。只见他打开装满瓶瓶罐罐的小匣子,十分熟练的先用棉花蘸上酒,一点一点替她清洗伤口,颇有耐性的将血垢一一擦拭干净。又将一些黄色粉末轻轻撒在伤口上。
那药粉不知是何物所致,闻着有一股刺鼻的膻气,浸入皮肉滋味更为恼火,灼人的疼痛感令瑾瑜忍不住低喊一声“啊,疼!”
熊恪手上顿住,抬眼见她眉头深锁,双唇微微噘起,十足的孩子气,忍不住嘴角轻扬,心想,这丫头到底还小,不论性格怎样刚烈倔强,稚嫩的本性只要稍不留意就要显露出来。恍然忆起初见她时,她带着一层面纱蜷在在角落里打瞌睡,那副安然酣睡的摸样仿若初生的婴童,让他不忍去打扰。
当面纱掀落的一瞬间,他望着她,心被莫名的被撼动,她很美,但除了纯粹的美貌,更为打动他的,是她那不染铅尘的清丽,恍若暮光中皎洁的青莲,看着便有一种让人舒心的魔力。他原本可以就此喜欢上她,他是梁国的隆庆王,他若看上哪个女子管她是什么飞贼女盗,他都可以毫不在意。
他对她一切宽容的想象,都在他将手攀上她发鬓的一瞬间打住了,他蓦地想起那日白天,路过清漪园时,正好看见一个女子引弓射箭,身段十分曼妙。他忍不住停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敕令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此女就是姚广的女儿姚瑾瑜。”
他记得那个女子额上有一个莲纹印记,此刻的她也有着同样的印记,他当即眉头一蹙,对她陡升厌恶。诚然,他可以接受她是飞贼女盗,却无法纵容自己去喜欢一个叛臣的女儿,他要成就大业,如何能爱上敌人的女儿。他头脑如此清醒,以至于不必去辨她的忠奸,就将她划在危险的行列。
思及此,他对自己最近有些糊涂的想法,大感苦恼。替她包扎的力道略微加重了些,瑾瑜疼的将手往回缩,他目光一洌道:“疼也忍着,刚才你欺负若璇时那样厉害,如今这点疼就受不住了吗?”
瑾瑜听他如此说,心中微凉,原本看他替自己包扎时,那样尽心体贴还略有触动。以为自己可能误会了他,暗想他对自己并非只有暴戾,也有暖心柔情的时候。如今看来,他对自己哪有什么温柔可言。下手这样重,分明就是在替傅若璇报仇。
她抿紧嘴,倔强的说:“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不喜欢她。”
熊恪心中一动,仰头追着她的目光问:“为何不喜欢?”
瑾瑜侧过脸,不去看他,淡淡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他目光邪魅的盯着她的侧脸,讥诮一笑道:“难道你还在爱慕本王?”
瑾瑜顿觉荒唐,侧过脸,双颊涨的通红,正声道:“王爷放心,瑾瑜早就对您断了念想。。”
熊恪眼眸变的幽暗,盯着她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喜欢若璇!”
瑾瑜觉得他问的实在滑稽,哼笑一声道:“难道王爷喜欢的女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喜欢她吗?”
熊恪瞬间哑口无言,只能怒瞪着她道:“她将来是要嫁给本王的女人,你应该对她尊重些。。”
听他如此说,瑾瑜的心莫名一窒,虽然她早知道他要娶得人是傅若璇,可当他亲口说出来时,她还是有些难过。她不敢相信自己还会嫉妒,她明明已经不喜欢他了,可还是在乎他要娶得人是别人。她不懂为何会这样,她只知道不能让熊恪看出她的心思。
昂起头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酸涩的笑了笑,用力咬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