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空甚蓝，月色甚美，我独坐在彼岸幽墅外霉园的老柳树下。
村子已经熟睡，花猫和黄狗也没了动静，灰林鸮安静地立在树枝上，乌鸫偶尔发出一声鸣叫，蝎子和埋葬虫沙沙沙爬过地面，曼陀罗在幽暗的角落静静打开白色的小喇叭……
萤火虫在我身旁飞舞，她们是谁的精魂？
耳畔传来一个螽斯振羽般的声音——星……
“你在哪里？”我轻轻问道。
“就在你身旁。”
“那么，你最近可好？”
“很好。只是有些孤单，你，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我愿无时无刻不在你的身边。”
“你在这头，我在那头，中间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能与你这样对话就好。”
“不是每天都这样温和，不是每天都有这样清澈的月光……”
“那么，从今晚起就这样静止吧。”
“听说你要杀谭叟？”
“是的。”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予我愿者，明日之日或可求。消失的已然消失，存在的依然存在，逆势抗命，一意孤行，徒然增添无谓的牺牲，明天还有许许多多美好的事物出现，朝阳，鲜花，美人……这才是值得珍惜的，而不是在畴昔的深渊里沉沦，在仇恨的泥潭中深陷，那么，以后的以后，世界便堕入了永恒的灰色……”
“忘记，无所作为，我难以说服内心。”
“那么，你将会失去更多，悲剧不断上演，你的亲朋好友，你最爱的人，最爱你的人，都会被拖入灾厄的漩涡。”
“那么，我就独自面对。”
“你，不仅是自己的，还是靳腊梅的，龙七七的，姜海若的……你没有权力处置自己的生死。”
“夜阑人静，在这月色凄迷的草园，偷偷啜泣，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像傻子一样快乐着？”
“那么你就长大了。”
“我宁愿永远停留在婴儿阶段。”
“星，大婴儿，天快亮了，我得走了……”
“等等我……”
宇宙加速膨胀，时间变得飞快，只是几句话，却消耗了整夜，我似乎错过了许多美好。
我在这边，她在那头。
回到房间，我把王英叫起来，告诉他我准备投降。
王英把旨意给大家传达了一下，晓天和崔跖坚决拥护——无论是战是降。晓月则更倾向于同谭叟决一死战，她坚信正义必胜。
凤来虽是帮外人士，但是他的意见至关重要。我以为他态度必定中庸，不料他却只有一个字——战！
“没有任何余地？”我问。
“你以为还会有退路吗？”凤来反问。
“投降，我并不觉得羞耻，这也许是最好的出路。”
“那是你不了解谭叟，他也许会放你一马，但是其他人会被逐一虐杀。”
“如果投降，我会将其他人也安排妥当。”
“所有人都可能逃过，唯独我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鸟族的领袖，而他最终会灭绝鸟类的。”
“这么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的。不过，你可以带着小朋友们投降，剩下我一个。”
“我即使想这样干，大家也不同意。”
军师王英慨然道：“不错。”
晓月道：“有难同当，方为义气！”
我最后一次问：“真的不能后退？”
大家静默。
“既然如此，我们便勠力同心，擒龙捉虎，不灭老谭誓不班师……”我吼了个响亮的口号，内心实则首鼠两端。
众人附和。
“看来屠叟也成必然，那么就要合纵连横，寻求帮助了，骊凰必须要加入进来，利益相关，必须由重明公子和星哥去请。”王英提议。
“既然大家意见都达成一致了，我就把刚刚得到的信息分享一下，这是内部要人提供的，我之所以采信，是因为他和鸟族有很大渊源。第一，谭叟要趁帝君夏眠之时，灭绝鸟类，他三天后会启程到南方搬来易二和万仙万劫大阵，到时候凡是有翼一族，都难逃一死，所以即使文星你们不参与，我们也将集凤凰、金乌、孔雀、鲲鹏等元老，合力诛杀他。第二，他法力并不高，主要依赖法宝，而三样法宝是必须要注意的，那就是九龙神火罩、芭蕉扇和诛仙剑，尤其是诛仙剑特别霸道，世间能克制它的兵器没有几种，也基本都在敌方手中。线人给出的战术是不等魔剑祭出，在初级阶段，在九龙神火罩阶段，就将他一击毙命。”
“你与这线人既然同宗同祖，他会不会来助阵？”王英问。
“不会。如果我们失败，他和谭叟仍是亲朋好友。”
“如果我们胜利，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会得到诛仙剑。”
“那谭叟之后就是他了……”王英道。
而后，我和凤来赶往永新市再次拜会金鹏举，金鹏举也收到了来自上界情报——谭叟要用整个鸟族来祭奠万仙万劫大阵，这个阵法由易二操控，据说比三千年前通天教主的“诛仙阵”都要凶险，姬鸩之死便与该阵法的创制有关，但是她并不打算以身犯险，亲自出马，便派出了麾下第一勇士——北溟鲸雏。
北溟鲸雏身高一丈，却扎着两枝朝天羊角小辫，白白胖胖，如同放大版的金刚葫芦娃，声如洪钟，却浑身散发着奶香，还有一丝丝鱼腥味。
他瞅着我笑，我不得不把口袋里私藏的晓月送的糖果放进他簸箕般大小的手中，他笑得更开心了，露出虫蛀小虎牙。我以前还自称魁梧，到他这就愧赧了，被他轻轻一提，就放在了肩头。凤来长得不如我善良，所以得到的是个大大的白眼。
“鲸宝宝有什么本事？”我笑问。
“力气大，跟巨灵神比过，一下摔了他个狗吃屎，另外，俺是生铁一样的身板，刀枪不入，水火也奈何我不得。”
“太厉害了，明天跟我们去杀大坏蛋吧！”
“谁？我一拳把他砸成肉饼。”
“他叫谭叟。”
“不去不去……”
“怕了？”
“怕，听说番天印在他手里，俺平生最怕番天印，现在还没长出翅膀来，跑也跑不了，砰！脑袋开花了。”
“番天印在咱们手中。”
“哈哈哈，那俺就天下无敌了！”
后我将鲸宝宝安排到彼岸幽墅之后，又同晓天去拜会杨晋，同时海若去邀请孔雀。
我们见到杨晋时，他在给一条阿富汗猎犬梳理毛发。
“杨兄，久违了。”我略一施礼。
“曲兄，你拐跑了我的丫鬟，还敢来找我，真是好勇气。”
晓天插嘴：“主人，是我自己跑的。”
杨晋叹气，“女生外向。”
“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
“帮我消灭谭叟。”
“消灭——杀人越货吗？这我可干不了，我是守法的良民，我劝你也别干这个，会被枪毙的。”
“能不能跳脱人间来说事？”
“我在人间，就要遵循人间的法律。”
“你在人间，但你不属于人间。”
“我就是一个人间养狗的，只扮演这一个角色，我叫杨晋。”
“杨戬找了一个叫杨晋的龟壳钻了进去。”
“你难道不知道杨戬已经死了，在南天门外被殷玄燕和陵霄羽联手，斩去了头颅。”
“杨戬有七十二般变化，自然有七十二颗头颅。”
“听谁胡说八道的？”
“《西游记》说的。不关你是杨戬还是杨晋，都需要你帮忙。”
“听说谭叟是帝君的首徒，法力高于殷玄燕和陵霄羽，你们去杀他，是不是脑子生蛆了？知道帝君的威力吗？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比一千个杨戬合在一起都厉害，你们即使侥幸杀了谭叟，信不信帝君会把整个人界给抹掉？”
“你被吓破胆了。”
“我是杨晋，养狗场主，把小狗笑天给我留下，就可以走了。”
“我不会留下。”晓天说。
“那就去死吧，女大不中留。”
“显圣真君，你是玉鼎真人的弟子，而玉鼎真人破过‘诛仙阵’，我们最忌惮的就是那把诛仙剑了，真诚希望你能给予帮助。”
“还诛仙剑——”杨晋嗤笑，“你们会统统死在九龙神火罩之下。诛仙剑在三界之内能与之抗敌的有两样，一是轩辕剑，已经被帝君所毁，二是会稽之刀，在恒山老姆手中，你们可以尝试到松元老姆乡的老姆庙去烧烧高香，看看她能不能借你一用，我提醒你，她可是被帝君奉为姐姐的一代老妖，而且嗜食你这种精壮的小伙子……”
“谢谢真君指导，就此别过，丫鬟留下。”
“我佩服你的勇气，至于九龙神火罩，我可以借给你一样东西——浑沦饕餮彝，丫鬟会用，所以让她跟你走。”
我几于跪谢了。
晓天道：“主人，这个法宝是我偷去用的，和你一点关系没有。”
杨晋笑笑，对我说：“曲文星，丫鬟给你了，只要你活着，就一定要让她活着。”
我铿锵地说：“这个无需叮嘱。”
我和晓天拜别杨晋回到三官村，时间已所剩不多，我就给谭叟拨去电话，约在明天决战。
谭叟在那头安静地听完我讲话，问：“真要打？”
“真打。”我虽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你们准备得怎样了？时间如此仓促……”
“全体都在，还有外援……”
“我后天去苍梧会见易二，就是那个曾想给你介绍当师傅的厉害人物……要不，你再磨蹭一天，让我走掉吧……或是等我回来，重新订约吧……”
“还是遵照之前约定，明日在宿龙泊决战吧。”
“那好，你过来签个文书吧。”
然后，我孤身一人到蝇狗庄园签立生死状，全程没有任何交谈，自此以后，恩断义绝，再次相见，形同陌路，那就痛快杀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