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达邺城的时候,将将黎明,此时风雷已收,雨势却似乎没减几分。
甫一进了城,雍黎见那受伤男子气息未绝,便让人带着他去找家医馆救治,而她自己则带了祝词等人直往邺城令茅常的官邸。
谁知方去便扑了个空,从茅常府中家人口中得知,茅常昨夜往宁武将军府邸议事,经夜未返。
雍黎之前得到消息说是唐述一直驻守军营,很少有回城中官邸的时候,所以她才想着先去见茅常,拿到手令再去驻军见唐述,也方便些,省的碰了钉子浪费时间,却没想到今日唐述居然在城中。
等他们再赶到宁武将军唐述的官邸的时候,正遇着唐述送茅常出来,看着一身甲胄,想必是送了人马上又要返回驻地。
“唐将军慢行。”雍黎往前两步走到门下,摘了斗笠递给身后连亦。
“这位姑娘寻在下何事?若要问路,或者求助,便跟我们府里门房说说,就说我的话,他们自会相助。”
“有要事与将军一谈,还请拨冗。”雍黎上前一步,将一枚印鉴递过去。
唐述不解其意,却还是接到手上看了看,待看到印鉴上“玄纁”二字时,他震惊地手抖了抖,猛地抬头看向雍黎。
“这是……”唐述确认再三,待看到雍黎肯定的目光,忙请人进去,“姑娘里面请。”
雍黎让连亦她们带人先去找家客栈休息,自己只带了祝词进去,看到旁边正要离开的茅常,她也叫住,“茅常大人也稍等,在下有事烦请。”
茅常原觉得奇怪,见唐述示意,便也没问,又随了他们进府里去。
进了府中花厅,唐述让人上了热茶,雍黎捧着茶杯喝了口茶,觉得直暖到心里去。方才在花厅门口脱了蓑衣,她冷冷地打了个寒噤。这一路疾行,她身上即便穿了蓑衣,一夜暴雨下来里面衣服也早湿了。好在里面衣服穿得厚重,外衣又是黑色,即便被雨打湿也看不出颜色来,看起来倒也还好,不至于太过失礼。
只是头发有些散乱,下裳和鞋子上也溅了不少泥垢,难免地弄脏了地上,雍黎歉道,“一夜冒雨行来,衣裳尽湿,还踩脏了贵府花厅,实在失礼。”
“无碍。”唐述看着雍黎,“不知钦使是……”
“我的身份稍后再说,我此来是为一事。”雍黎打断他,“寄阳动乱,怕是与长楚广信王谢峻颇有牵扯。谢峻近来于少陵城陈兵四万,看似为平寄阳民乱,实则有试探犯我边境之意。”
“若谢峻有叩启山关之举,还请唐将军固守邺城固守朝拥关,万不可受调虎离山之计策蒙蔽,而致朝拥关势弱。”
“你的意思是说,纵使启山关势不力敌派人求援,我也只能固而自守,熟视无睹?”
唐述原本见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便有些奇怪,而当她一开口便是这样的军事密事,不由得更生怀疑。
“是。”雍黎回答得很干脆。
“若启山关失守,谁来担责?”
“我担。”
雍黎两字砸地有声,唐述却怔了怔。
“恕在下直言,阁下一介女子,身份不明,我无法信任,也不认为你能担得起启山关失守之责。”
“我以为有那枚闲章,唐将军不至于认为我身份不明。”
“边境重塞,非可等闲一语而定,恕在下不得不多思。”唐述并不理会她的话,只道,“阁下若不能自证身份,恕我不能多加作陪。如若有其他我可相助一二的,阁下也只管说。”
“自然。”雍黎也不恼,只道,“我欲往寄阳,可否请茅大人替我出份出关文书?”
她虽看着唐述,话却是对茅常说的。
唐述蹙眉未语,倒是茅常道,“寄阳朱缨军叛乱,姑娘此去恐怕并不安全。而且出关文书向来管控极严,若无州府……”
“无碍。”确是唐述开口打断了他,“你只管出具文书,我来出印。”
雍黎这要求说来着实有些过分了,但她却笃定,凭着皇帝陛下的那枚闲章,唐述定然不会拒绝。
有唐述承诺在先,茅常也便没再说什么。
唐述看了眼照旧端坐喝茶的雍黎,打发了茅常,“你且先回去,先前所说城中各处需有所控制之处,你多费心。”
“阁下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看着茅常离开,唐述捏了捏手中印鉴,这枚印鉴他一触手便知不可能作伪,心下对雍黎身份也已有了些猜测,“听阁下语气,似乎是对此事十分确定,有此印鉴在,我终归还是要听你一言,你且说来,若有理由说服我,我自当独守朝拥关。”
雍黎却轻笑道,“说到底,您固守一城,便把朝拥关守得铁桶一般就好,启山关是得是失与您何干?便是建城派人求援,您也大可当做不知,横竖这失城的罪责最终也落不到您头上。”
“放肆!”唐述拍案而起,“边境之重岂止一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这般怒气喷薄,却未影响雍黎分毫,雍黎神色未变,反而依旧浅笑晏晏,慢条斯理道,“您便没想过若您引兵而去,即便守住启山关,若朝拥关有恙,您何以自处?”
“我一路从建昌奔驰而来,一日一夜未曾有片刻停留歇息,便是要将这个消息送到您这里。您问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恕我此刻难以明告。但若我所料不错,启山关此刻已有异动,最早今日午后,最晚明日凌晨,定有来自建城的求援人马。而实际上此刻谢峻已暗中集结三万兵马直指朝拥关。”
雍黎注视着唐述,郑重道,“朝拥关四万兵马万不可分散,望您信我。”
唐述看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女,有那么片刻的不可置信。
“你从建昌过来?”
“是。”
“这枚印鉴何来?”
“陛下亲手所赐。”
“你是璟王府的人?”
“是。”
三个问题,他二人一问一答,一个十分干脆,一个十分坦陈。
唐述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心中最后的那点怀疑,“你要去寄阳,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