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阳动乱,谢峻帅四万兵马本是为了平息叛乱,不过因如今寄阳局势尚且安稳,才想将矛头对准我上璋边境。既然如此,何不搅动搅动寄阳的局势,让长楚帝也不得不往此处分些目光,有长楚帝施压,他自然不敢搞些小动作,乖乖去收拾他长楚的乱局,也不会再对边境出手,再不济也能让他无暇分身。”
雍黎早些时候就做好了打算,以朱缨军牵制住谢峻兵马,将朝拥关先稳定住。若有可能,帮助朱缨军向北扩充领地,自此以朱缨军为两国边境屏障也未为不可。
毕竟一个可以拿捏在手里的区区朱缨军,总比一个大国长楚让人放心得多。
“既然谢峻是为平寄阳动乱而来的,如今长楚与上璋交好,他怎敢叩关?”
“举兵叩关而致两国不睦的,怎会是他谢峻呢?”雍黎冷笑,“寄阳朱缨军势力渐大,频繁骚扰我上璋边境的事,可是从来都不少的。”
“谢峻倒是打的好算盘!”唐述怒气冲冲,雍黎说到这里,他又如何不明白,“假借朱缨军名义叩关,一旦失败,回头剿了尚不成气候的朱缨军也算是给上璋一个交代;而一旦成功,便是我上璋两座城池,他广信王谢峻便能于长楚朝局之中屹立不倒!”
“如何只是谢峻呢?”雍黎搓了搓垂在膝盖上早已湿漉漉不成样子的一个荷包,“您以为谢岐延当真不知?”
谢岐延……
“长楚帝……”
唐述已年过五旬,虽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整个上璋能出其右的少之又少,但于政治谋略一道上,却着实比不上雍黎的天赋。
“其他的您不必多想,启山关不会有异,谢峻的目光并不在启山关。更何况义平郡王已接平皋的三万人马,不日也将到达济州。”雍黎道,“您要做的,便是顶住各方的压力,独守朝拥关而已。”
温慎早两个月便北上去接平皋军了,后来因为京中温卿之故被暂时限制,但后来真相大白之后,他很快便接手了那部分平皋军。
原本皇帝陛下的打算是让温氏父子同守信州的,但是雍寒山却觉得雁南兵马足够,信州又是他的封地,无需那么多兵马守雁元关。故而斟酌再三,便密令温慎调守济州。
“实不相瞒,昨日军中密探收到长楚那边的动向,说是谢峻有叩启山关之意,虽无法确认真假,但尤不敢放松,所以昨夜便与茅大人以及军中诸副将密谈一夜,也定计若启山关真有异动,便分邺城半数兵马前去支援,再同时向西掖与淮西求援。”唐述既知道雍黎已有妥善安排,便道,“今日听您一言,在下不敢不从。”
他将那枚印鉴递还过去,“您且放心。只是寄阳局势不明,您也当小心。”
“不敢当您尊称。”得了唐述承诺,雍黎终于松了口气,接过来印鉴收好,“您与陛下之间的情谊渊源,我还是知道一二的,若论辈分,我当尊称您一声唐叔。”
唐述明白她意思,只道,“陛下还好吗?”
“如何算是好?如何算是不好?”雍黎笑起来,“与往年无异,身体康健,国泰民安,应该也算是好吧。”
唐述嗯一声也没再多问什么,良久又问,“你父亲呢?”
雍黎诧异看他,未答。
唐述却指指她手里的印鉴,也笑起来,他一贯面容沉肃,不苟言笑,这一笑起来竟与一身气势不大相符了,“陛下未曾跟你说过那印鉴的来历?”
他道,“当年,这块印鉴的玉料是我寻得的,上面的篆文,却是你父亲亲手所刻。细细数来,大约也有三十年了吧。”
“我未曾听父亲提到过您。”
雍黎似乎有些听懂他语气里淡淡的追忆,想来他们之间也曾有一段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吧。
“大约是我当年与他割袍断义伤着他了吧,往日旧事,他便不再回首了。”
唐述看着庭院里那株已渐次开花的棠棣,花色轻粉,虽被一夜暴雨打击,满地残芳,却更有蓬勃生机。他是武人,府里一向没种什么草木花植,也没这方面的兴致,故而院子里也从来没个什么景致章法,倒是院子里这株棠棣自种下便未曾多加打理,这十几年来反倒是越长越好了。
“割袍断义?因何?”
雍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确实是好一树花色。
“不过是些少年意气,各有坚持,互不退让罢了。”
唐述收回目光,似乎不太想多提当年旧事。他守在西掖十几年了,从前的亲人朋友在世的已经不多,在定安的那些年如今回想来,当真恍如隔世。
“我马上要回军营了,惯常很少回来,你若愿意便在府里住下,府中仆从尽可驱使,你随意便好。”唐述一向不是个细心的人,此刻见雍黎一身略有凌乱,而气度却不凡,又想起她说一夜冒雨行来,心下也难得升起些对后辈子侄的关爱之意,“一路过来辛苦,好生歇歇。”
“劳世叔关心。”雍黎致谢,“我尚有要事,便不在府里多加叨扰了,这便告退。”
唐述听她这么说也未强留,送她出门便马不停蹄地又赶去军营了。
连亦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了,方才他们已过去安排好了客栈,甚至妥帖地安排好了餐食热水。
雍黎进了客栈便打了两个喷嚏,祝词见她脸色惨白,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烧了,“淋了一夜雨怕是伤寒了,洗个澡,吃点东西,好生休息,我让人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必担心,我觉得还好。”雍黎道,“你们也自去休息吧,晚些时候让人去府衙找茅常取下出关文书,我们恐怕最晚明早便要出城。”
祝词点头,见她面有疲色,不再多打扰,兀自出去带上了门。
连亦早前已洗漱了一番,此刻尚有精神,见祝词出来,忙上前,悄声询问,“先生,殿下可有什么吩咐?我方收到建昌的消息,欲禀报殿下。”
“何事?”
“田成光昨日遣散了几处外室,只接了柳叶子巷和大莲花巷的两个外室进府为妾,田夫人在外室进门的时候大闹了一场,田成光昨晚很是安慰了两个妾室。另有就是玉兰茶馆一切如常,并无特别之处。”连亦答。
“温世子那边可有什么话?”
“没有。”
祝词点头,“这个不急,你晚些时候再把消息送进去吧。”
忽想起路上捡回来的那人,又问,“凤归救回来的那人如何了?”
“还在医馆,昏迷着,还没清醒。”
那人受伤颇重,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个未知数,这城中的好大夫也找了两个,都说尽人事听天命。
“既然凤归出手相救了,那就让人多看顾些,好歹救回他一命。”祝词道,“你们都先去休息吧,午后记得打点下行装,安排辆马车。昨日从建昌过来匆忙,一应行囊都弃了,此番出关不比境内,不说其他,单常用的药品还是要多准备些。”
“是,先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