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宁尚在路上,乔峰这边已经和段誉拼上了酒。
乔峰误将段誉认作慕容复,两人一口气喝下了四十斤高粱酒,又开始比拼脚力。那段誉身形潇洒,犹如庭除闲步一般,步伐中浑没半分霸气。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让他突然想起了洛阳城外那个身姿缥缈犹如仙子的小姑娘。
跑出三十余里,乔峰已知自己内力不如段誉,这么比下去到了六十里外自己非输不可,他一向洒脱,看清了形势便爽快地叫停了比赛。
在弄清了段誉的身份后,乔峰对这个直爽的青年十分喜欢,两人义结金兰,成了兄弟。紧接着,乔峰收到包不同等人闯进大义分舵的消息,与段誉一同赶到了杏子林。
乔峰已经知道了慕容复的身份,对他自然不再如原著般推崇,对他那几个只会给主人拖后腿的家将也没了好感。
想来也是,作为一个江湖人,他们自然称得上好汉,可要作为一个开国元勋,这些人怎么看怎么失败,一个与挑糞人对峙骂街,一个只会“非也非也”和人唱反调,靠着这样的人就想要光复一个已经消失了几百年的国家,这慕容复不是疯子,也是傻子。
但乔峰还是下令放包不同一行离开,这时全冠清乘机发难,言语之间先认定了慕容复是杀死马大元的凶手,再顺理成章地指责乔峰意图放走敌人。
乔峰立刻意识到丐帮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乱已成。
乔峰何等人物,只一眼便看出,虽然有众多高层参与,但全冠清才是此次变乱的主导。他先以盖世武功一招制住了全冠清,又以言语迫使心里有愧的张全祥带领大义分舵众人前去解救被囚禁的长老们。
待到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及几位舵主赶来,乔峰终于扭转了局面。
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乔峰却通过“血洗”赦免了四位长老,他的举动彻底把参与叛乱的高层长老争取了过来,现在坚持反叛的只剩下了一个全冠清。
全冠清面对乔峰的质问,只一口咬定与乔峰身世有关,却不肯作出详细解释。
乔峰心下疑惑,却也一时耐何他不得,听得众位长老话中的意思,眼下丐帮对于自己的身世流言颇多,若是直接杀了此人,难免有欲盖迷彰之嫌。
思前想后,乔峰决定暂且留他一命,于是下令将全冠清逐出丐帮。
而此时,徐长老、潭公潭婆、赵钱孙、单正父子、马夫人以及智光大师也纷纷赶到,乔峰的身世终于被曝了出来。
悦宁辛苦赶路,怎耐内力未复,又受了内伤,大大影响了速度,待她赶到杏子林时智光大师已开始讲述了。
悦宁被乔峰满身的鲜血刺红了眼,知道回天无力,只能静静地呆在人群外围,看着他的信念一点点倒塌,看着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汪剑通的遗令上,只觉得心如刀绞,几乎要落下泪来。
此次乔峰并没有表现出对姑苏慕容有多少推崇,放走包不同等人也是以丐帮名声考虑,用仁义二字压下了反对的声音。
这样一来,包庇胡虏的罪名自然也就无法安在乔峰的身上了。但徐长老仍然以马大元之死与乔峰的身世为由坚持要他退位。
乔峰听了这许多辛秘,在心中闷了半天的疑团,此时方始揭破,向全冠清道:“全冠清,你知道我是契丹后裔,是以反我,是也不是?”
全冠清道:“不错。”
“那不知全舵主将我下毒囚禁又是为何?”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后传来,众人纷纷避开,一名少女越众而出。
待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后,全冠清脸色一白,呐呐不能言。康敏却是目光一寒,几乎不能维持她娇娇怯怯的模样。
来人正是悦宁,她知道此时若再不出声,这些叫花子们就要把各种罪名都安在乔峰身上了。
在场的人听到了悦宁的指控后均是脸色一变。乔峰见悦宁脚步虚浮,发髻微乱,衣襟上还有点点血迹,一路踉跄着向自己走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几乎无法站稳的小姑娘。
悦宁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明明是微笑着,一双杏眼里却闪着盈盈泪光:“乔帮主,这厮抢走了我最喜欢的簪子,还说要去我家拜见长辈呢!”
在场的人都有了年纪,听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峰只觉得热血上涌,一股杀意瞬间占剧了心头,想也不想地一掌拍出,全冠清立刻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起来,直直地撞上了身后的大树,口鼻中一齐喷出血来。
乔峰上前去在他衣襟内一摸,果然取出了一支白玉簪子,正是悦宁平时常戴着的白兔簪。
丐帮的长老们脸色发红,齐齐对全冠清喝骂起来,脾气火暴的吴长老更是要上前直接打杀了他。
悦宁却把他拦了下来:“吴长老且慢,这人还牵扯到一桩大事里,待这事完了,再慢慢处置他。”
丐帮正有愧于悦宁,见她发话了,众人也都没有异议。
悦宁却没有再理会全冠清,而是转向了康敏:“马夫人,你口口声声说乔帮主是杀了你丈夫的凶手,请问可有证据?”
康敏见悦宁穿着白底撒红牡丹花的对襟纱衫,衬着一条大红罗裙,裙上用黑色丝绒绣着大朵的墨色牡丹,裁剪看似简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华贵。
虽是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却仍然掩不住天生秀色,那一身气度竟是连慕容家的绝色小姑娘也不能夺去她的光彩,心里又是妒嫉又是愤懑。
看到她轻飘飘两句话便废了全冠清,康敏心里恨毒了悦宁。面上却一点不露,仍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时自是难加断言。但想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妾身实在想不出,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诲盗’,是不是因为先夫手中握有什么重要物事,别人想得之而甘心?别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机密,坏了大事,因而要杀他灭口?”
这几句话的用意再也明白不过,直指杀害马大元的凶手便是乔峰,而其行凶的主旨,在于掩没他是契丹人的证据。
乔峰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缟素,娇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说道:“你疑心是我害死了马副帮主?”
马夫人一直双眼向地,这时突然抬起头来,瞧向乔峰。但见她一对眸子晶亮如宝石,黑夜中发出闪闪光采,乔峰微微一凛,听她说道:“妾身是无知无识的女流之辈,出外抛头露面,已是不该,何敢乱加罪名于人?只是先夫死得冤枉,哀恳众位伯伯叔叔念着故旧之情,查明真相,替先夫报仇雪恨。”说着盈盈拜倒,竟对乔峰磕起头来。
她没一句说乔峰是凶手,但每一句话都是指向他的头上。乔峰眼见她向自己跪拜,心下恚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放开扶着悦宁的手,欲要跪倒还礼,悦宁却抬手拦住了他。
“康敏,我问的是你有什么证据?如果你只有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之言,谁给你的胆子来质问一帮之主?”悦宁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康敏,目光似乎直接穿透到了她的心里。
康敏见悦宁一开口竟然叫出了自己的闺名,心里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在场的众人也有些疑惑,怎的这小姑娘似乎认识马副帮主的未亡人。
悦宁没有给康敏思索的时间,继续逼问道:“还请将证据拿出来。”
康敏见悦宁步步紧逼,咬牙开口道:“在我接到先夫噩耗之前的一日晚间,忽然有人摸到我家中偷盗。”
众人都是一惊。有人问道:“偷盗?偷去了什么?伤人没有?”
马夫人道:“并没伤人。贼子用了下三滥的薰香,将我及两名婢仆薰倒了,翻箱倒箧的大搜一轮,偷去了十来两银子。次日我便接到先夫不幸遭难的噩耗,那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贼子盗银之事?幸好先地人将这封遗书藏在极隐秘之处,才没给贼子搜去毁灭。”
这几句话显是指证乔峰自己或是派人赵马大元家中盗书,他既去盗书,自是早知遗书中的内容,杀人灭口一节。可说是昭然若揭。至于他何以会知遗书内容,则或许是那位带头大侠、汪帮主、马副帮主无意中泄漏的,那也不是奇事。
悦宁不为所动,只是冷笑地看着康敏。
康敏几乎要把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接着说道:“后来在那小贼进屋出屋的窗口墙脚之下,拾到了一件物事,原来是那小毛贼匆忙来去之际掉下的。我一见那件物事,心下惊惶,方知这件事非同小可。”
宋长老道:“那是什么物事?为什么非同小可?”马夫人缓缓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条□□寸长的物事,递向徐长老,说道:“请众位伯伯叔叔作主。”待徐长老接过那物事,她扑倒在地,大放悲声。
众人向徐长老看去,只见他将那物事展了开来,原来是一柄折扇。徐长老沉着声音,念着扇面上的一首诗道:
“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
乔峰一听到这首诗,当真是一惊非同小可,凝目瞧扇时,见扇面反面绘着一幅壮士出塞杀敌图。
这把扇子是自己之物,是他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恩师所赠,他向来珍视,妥为收藏,怎么会失落在马大元家中?
徐长老翻过扇子,看了看那幅图画,正是自己亲手所绘,叹了口长气,喃喃的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帮主啊汪帮主,你这件事可大大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