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敏见悦宁将众多隐秘之事一一道来,心里也相信了马大元回魂一说,眼见事情已被揭穿,她也不再做出那副娇怯的样子,“呸”了一声,对着乔峰道:“我今天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这傲慢自大,不将人瞧在眼里的畜生!你这猪狗不如的契丹胡虏!”
她越骂越狠毒,面庞扭曲目光阴冷,再看不出原先的俏丽模样。显然心中已经积满了愤恨,骂到后来,竟是市井秽语,肮脏龌龊,匪夷所思。
在场众人已经被康敏的变脸吓住了,白世镜和全冠清俱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斯文雅致的妇人竟然有这样泼辣悍恶的一面。
智光大师被迫听了一大堆污言秽语,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
赵钱孙倒是一脸兴味,见到谭婆满脸厌恶的样子,又连忙换了表情,务必要与谭婆保持一致。
乔峰自幼和群丐厮混,什么粗话都听得惯了,可这马夫人的言语,竟有许多是他从没听过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悦宁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哪里能听得这些,待要出手制住她,康敏却自己停了下来。
原来,方才消退了白霜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康敏被冻得面色青白,嘴唇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悦宁上前一挥手,似乎推开了某个东西,接着她向着空中某处说道:“你要是在抓着她,她就要被你的阴气冻死了。”
悦宁话一出口,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在尤其是白世镜,他想到刚才自己身上出现的阴寒之气,吓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悦宁蹲下身子盯着形容狼狈,神情委顿的康敏,慢慢地道:“康敏,你要是再不好好说话,就不用说了,你做的事情瞒得过人,却瞒不过鬼神。”
康敏恨恨地盯着悦宁,突然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缓缓地坐起了身子:“要我好好说也容易,可我身上现在乏的很,乔帮主,不如你来抱我一抱?”
她越说越低,众人只觉得她说的话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真是荡气回肠,令人神夺魂销。
一时间,杏子林中竟然一丝声响也无,年纪轻些的都不免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就连乔峰,平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了,却也没见过如此艳媚入骨的女子,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悦宁冷笑着对康敏道:“你以为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吗?你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做了什么,后来如何搭上了全冠清,我不说只是嫌太脏。”
悦宁看着康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极为肮脏的东西,也许是她眼中的不屑与厌恶激怒了康敏,她竟然又开始对着乔峰大骂起来。
悦宁眯了眯眼,待要再给她吃点苦头,乔峰却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
悦宁抬起头来看向乔峰,乔峰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乔峰心里明白,这人身上突然结霜怕是悦宁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子,此时她身上有内伤,他担心这法子用多了会对她自己有妨碍,反正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疯妇骂几句他也不痛不痒。
悦宁抿着嘴,不情愿地退开。
乔峰一声不响由她骂了个痛快,众人听不下去想要喝止这个状若疯狂的女人,也被乔峰制止了。
直等到康敏声嘶力竭,乔峰才开口问道:“骂够了吗?乔某今日不过首次见到夫人,夫人何以对乔某有如此大的仇恨?”
康敏一听,眼神变得危险而又狂乱起来:“我永远不会够的!你这个眼高于顶的家伙!今日第一次见到我?哼!当日在洛阳百花会,你就没有见过我?”
乔峰被问得愣住了,洛阳百花会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他怎么也记不起来在会上见过她,便道:“那一次马大哥是去了,可他没带你来见我啊!”
康敏暴出了一连串的粗口,之后便将百花会上乔峰如何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又是如何愤恨一一道来。兴许是说的顺了,嘴下再无顾忌,她又说出了自己如何发现了密信,如何要求马大元反乔峰被拒,自己如何怀恨在心勾引了白世镜,又如何杀了马大元。
说得兴起,她冲着白世镜狠狠地啐了一口:“这老色鬼在旁人面前一脸的铁面无私,在老娘跟前,什么丑态少得了?”
明知道她说的是白世镜,可听她这样一说,单正的脸上还是忍不住一抽,突然觉得膝盖有点痛。
康敏扫了一眼白世镜面如死灰的样子,心里突然一阵痛快,又道:“我叫老色鬼出头揭露你的身世,呸,这老色鬼居然和你讲义气,被我逼得要自杀也不肯出卖你,好嘛我就放过他,找上了全冠清这个死气活样的东西。老娘只跟他睡了三晚,他什么全听我的了,胸膛拍得老响,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必定成功。老娘料想,单凭这家伙一人,可扳你不倒,于是再去找徐长老出面。”
听到这里,众人看向徐长老的目光都变了。本来徐长老已经八十多岁,众人再也想不到这上头去,但眼看着谭公谭婆赵钱孙三人一把年纪了还情情爱爱纠缠不清,加上康敏所说的前两人都是她的姘头,心里不免感到异样。
徐长老意识到众人的目光不善,心知被康敏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自己临老入花丛,自己的一世英名算是有一半毁在了这个妇人手里,一恨不得立时一掌拍死了她。
乔峰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为什么全冠清出头反叛自己,白世镜却反遭擒获,他又问道:“我的扇子是全冠清盗来的?”
康敏轻蔑地一笑:“他哪有这个本事,老色鬼死也不肯背叛你,他只好说动了陈长老,由陈长老出面,乘你出门偷了你的扇子。”
乔峰听了心里一痛,眼前的人一个个都知道事有蹊跷,甚至明知道自己无辜,却还是一个个的反了自己。
执掌丐帮八年,自以为丐帮在自己手中蒸蒸日上,不想却有半数长老对自己心有不满,一时间他颇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陈长老早在乔峰问起扇子时便已站不住了,见康敏把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知道这回难以善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一旁的单正、谭公谭婆等人尴尬无比,原本他们应了带头大哥的请托前来配合丐帮清除辽国孽种,谁想这一切竟然都是由一个疯狂的妇人一手策划,原本想要清除之人却是无辜受累。
众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后悔不迭,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听信一面之辞,以致陷入现在这般局面。
这里面又以智光大师为甚,智光大师是有道高僧,戒律精严。谁知今夜先是被迫听了康敏花样百出的骂街,接着又被灌了一耳朵这妇人的红杏出墙史,现在连自己的俗家好友也隐隐牵连其中,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天台山去。
怎奈乔峰身世是由自己亲口所说,眼下不等这事了结他也脱身不得,只得苦着脸站在原地,一遍遍念着心经。
乔峰素来于属下极有恩义,才德武功,人人钦佩,本来悦宁证明了马大元之死与他无关应该是件大好事。但是又同时得知他竟然是契丹后裔,辽国和大宋的仇恨纠结极深,丐帮连年与契丹相抗,弟子中死于契丹人之手的,历年来不计其数。由一个契丹人来做丐帮帮主,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但要说将乔峰逐出帮去,却是谁也说不出口。
单正等人既已知道自己为人利用,算是间接害了乔峰,可话既出口,再后悔也收不回来了,丐帮帮主之位事关重大,他们这些外人也说不出让乔峰继续担任帮主的话来。
一时间杏子林中一片静寂,唯有各人沉重的呼吸声。
悦宁见众人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担心这边再拖延下去就要和西夏人撞上了,有心让丐帮的人自生自灭去,开口打破了沉默:“马副帮主到底命丧谁手,大家想必已经清楚了,作为他的兄弟,为他报仇雪恨你们想必是不会推辞的吧?”
几位丐帮长老听了,面有愧色,向着悦宁深深一拜:“丐帮又欠了姑娘一次,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过凶手。”
悦宁侧身避开不受他们的礼,却向着牌位道:“马副帮主安心了吧?”
悦宁话音刚落,众人便清楚地看见,康敏身边的牌位上竟凭空腾起一阵烟雾,这烟雾渐渐消散,自刚才起便一直存在的阴寒之感也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