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刚在侧殿看了半个时辰的医书,就被春陀大着胆子抬出了皇后来逼他去洗漱歇息。
他瞪了春陀一眼,但想着阿娇若是醒了之后叫饿,再发现他还没有去睡,又得是一番不依不饶。
这么想着,他便冷声说了句“现在连你都会狐假虎威了啊”后,到底还是起身去洗漱了。
春陀只要他能早睡,还怕他一句讥讽吗?
自然是一直陪着笑脸,对他的冷嘲热讽佯作无知。直叫刘彻恍如打在棉花上,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过后还觉得自己孩子气,和春陀置气。
等他躺回榻上,听着身边阿娇绵长的呼吸声,心中踏实的不能再踏实。
他含着笑照例把朝事过了一遍,才合上眼睛用了一刻钟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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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从前没注意到显怀提前的这么多还好,自从馆陶提了一嘴后,她开始每天都克制进食,饭后也必定要在殿内散上至少半个多时辰。
但绕是这样,到了阳春三月,桃红李白,姹紫嫣红全开遍时,阿娇五个月的肚子就已经大的跟快生差不多了。
隆虑来了好几回,见了她这样也是啧啧称奇,说不知道的必定以为她要生了。
可不是吗?
阿娇记得怀昱儿时,快生了才有这么大。
隆虑便又紧着问她,太医令和太医丞有没有定论了,是不是双生?
阿娇摇头,“刚满四个月时,陛下就在我娘那听说了可能这双生,天天逼着太医令和太医丞把脉。两个人被吓坏了,没有十足把握哪敢下结论?万一将来不是,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
隆虑便又笑了,“陛下从小就是这样,太能镇住人了。我们几个姐姐,从小到大都有点怕他,南宫常说倒像是他是兄长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捡起幼时的些趣事和阿娇说,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阿娇怀孕到了中期后,腰背痛的坐一会就受不住。是以隆虑也只是又坐了片刻,说上几句家常便起身告退。
她走后,阿娇便回了榻上躺上,腰疼的她即便是不太困倦,也愿意躺着。
她的脚浮肿的严重,鞋也穿不上了,幸好少府早就做好了大一号的丝履。
肚子大的她也自己连鞋袜都脱不了,上榻时都得海棠同玉兰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躺上去。
纵使刚刚还有点倦意,这么一折腾也清醒了。
睡不着也无妨,阿娇便在榻上微微侧身去瞟窗前开的富贵雍容的牡丹花。
看着看着,她脑子里却不觉想起隆虑方才的话来:刘彻几个姐姐天生都有些怕他。
这倒是,就是平阳和南宫这两个从前关系同阿娇一般的大姑子,因着刘彻也从来不敢在阿娇面前摆谱。
听说平阳还在阿娇离宫后,尽力撺掇王太后给刘彻立继后。阿娇一直看在刘彻的面子上,懒得和平阳计较。
将心比心地说起来,馆陶从前给先帝进美人,不和平阳是一个性质吗?
他们姐弟只怕从前也烦过馆陶,既然这样,便当是替馆陶还过罢了。
不过平阳好似也变了不少,自阿娇回宫后,不再像以前那般阴阳怪气地处处挤兑阿娇。
她们表姐妹之间,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说阿娇和王太后因着昱儿过不去,但一码归一码,平阳又没有掺和进来。看在先帝的份上,平阳愿意对她好一分,她也愿意还平阳一分好。
对于汝阴侯夏侯颇和平阳公主的那场争吵不和,以及后来馆陶的从中调解。隆虑以为婆母馆陶说给了阿娇,馆陶又以为刘彻说给了阿娇,刘彻同样以为她们说给了阿娇。
尤其是看着平阳同阿娇之间融洽起来,愈发印证了猜测。弄得阿娇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事,在此之前还一直时不时地想平阳是不是转性了。
阿娇心中想了一番刘彻的几个姐姐,又想刘彻和馆陶日夜念叨,暗地里更是盼望她这胎能是双生,一时间目光不便微微有些发滞。
说到底。她也有些奢望起来了。只是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才一直压着自己。
忽地眼前一晃,把她唤过神来。她定神望去,却是窗前落了一大朵牡丹花。
殿中没有开窗,一丝风都没有,这花也没有谢,却不知怎么地整朵就这么落了。
红灿灿的一大朵牡丹花落在白色长毛地毯上,鲜明的映照对比之下,美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阿娇好一会才望上徐徐看去,只见得乳白色的瓷盆中,大掌般的牡丹叶像极了枫叶,绿油油地衬托出其上炽烈如火团团开着的大朵牡丹花。
殿内静寂一片,连袅袅上升的轻烟也仿佛听得清它盘旋的轨迹。
阿娇久久才收回目光,合眼小憩一会。
不知为何,她心中没来由地忽然很肯定那个隐隐的猜测,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这胎毋庸置疑一定会是个女儿。
等到一觉醒来后,这个感觉不减反增,在她心中一直扑腾着。
刘彻回来同她用完了晚膳后,又要召太医令和太医丞来。
阿娇难得地没有嫌他烦,和他一起翘首期盼着他们的到来。
太医令和太医丞来了之后,先后把脉完,又商议了许久。两个人终于得出了结论,彼此相望一眼后,由太医令回禀。
“回陛下和皇后,臣和太医丞经过了月余的望闻问切,终于肯定皇后当是双生之喜。”
话一出口,满殿人都被巨大的惊喜砸的动弹不得。
双生?虽说在民间也偶有见之,但在皇室中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海棠几个激动的当下就涌出泪来,又笑又哭地彼此紧握着双手。
刘彻一直以来的猜想终于被证实,却还是叫他有一种不真实感。当下他只觉得浑身血液被凝固住,他动都不敢动,仿佛一动就把什么打碎了。
他喉间也微不可觉地哽咽起来,极力使出劲来,才慢慢地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阿娇听了太医令的话,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隆起老大的肚子。
原来真如馆陶猜测一般,她竟然真的能有这个福气怀上双胞胎。
她激动不已,但想着孕期不哭为好,方才慢慢把泪意咽了回去。
满殿欢腾中,她忽然觉得少了什么。转头望向刘彻,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阿娇又是一阵鼻酸,泪意一下又疯狂涌上来,被她强憋回去。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刘彻。
他茫然地接过,往脸上抹去,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一向在人前极为注意克制情绪的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哭了。
刘彻却毫不在意,他咧开嘴角笑的一脸灿烂,脚下很有些软绵绵发飘地站起来,朗声说:“赏,春陀!重重地给朕赏他们!百两金——不,不!一人赏五百两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