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熙春园,溪云阁。
“姑娘,奴婢细细思量了,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巧了些。”
墨惜正在练字,闻此,从笔墨间抬首,淡淡忘了绿瑶一眼,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笔下。
“巧吗?巧在何处?”敛下的眼睫轻颤,透露出些许的情绪。
“往年姑娘出门甚少,只呆在院子里,故而有些事情,您不清楚,奴婢却是晓得的。府中宴请宾客前来赏花,向来都是要经过墨管家那里,由他来安排,断不会出现今日这番情景。”
闻此,墨惜的笔锋一滞,却是有一大滩墨迹在纸面上晕染开来,毁了那一副字。
她幽幽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笔,擦了手,行到一边,绿瑶送上茶水,墨惜接过,浅酌了一口,沉吟片刻,便道:“若是如你所言,今日的事情,确实有些奇怪。墨管家打理府中多年,想来断不会出这样的纰漏,除非——”后面的话,墨惜不曾说,绿瑶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姑娘后面的话——
绿瑶抬首,想要询问,却见墨惜面上有些疲倦,想来白日里到底是累到了,这会儿,刚刚用了晚膳,便有些困顿,到了嘴边的话,便收了回去,换成了温文问候:“姑娘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便休息吧,今日也没有什么事儿。”
“无碍,只是精神有些不济,哦,对了,让人去瞧瞧川哥儿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只让人唤来,我有些话想与他说说。”
“方才张嬷嬷派人来说过了,川哥儿今日被留在了老祖宗那里,怕姑娘寻他,便来知会一声。”
闻此,墨惜讶异,抬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不曾说,抬眸间,望见星辰冷月,面上一阵默然,转身进了内室。
绿瑶瞧着墨惜应当是要睡下,便服侍着她,歇息了。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碧秀刚刚进来,两人迎面撞见,绿瑶说道:“姑娘已然睡下了,若是无甚大事,只待明日再说。”
“嗯,晓得了。”
“今夜你值夜,好生照看着姑娘些,我便先回去了。”
“你且去吧,这里有我。”
外室细碎的声音,传入耳畔,墨惜先前还闻的清晰,只后来,却渐渐沉入了梦想,想来,这一日,她确实是累了……
“宴席间,我听着你们提及七妹,这是为何?”
夜深,凌霄院内,主屋处,凤氏依靠着墨炎说着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今日游园之时,恰巧碰见了七妹,说了几句而已。”
“当真只是如此简单?”
“便是如此简单。不过,我瞧着箫世子对着七妹好似有些好感。”墨炎沉吟片刻,如实说道。
十余年的夫妻,当初即便是有什么磨合,这会儿也算是磨平了,吵闹依旧会有,只两人的感情却极好,当初墨惜的无意之举,到底是救了凤氏一场,如若不是墨惜,也许今日,凤氏所受到的遭遇,便会比如今凄惨许多,只这些凤氏却不知了。
“当真?”凤氏闻此,眸中有些喜意。墨惜这几年与她亲厚,再加之当年的出手相助,心里便念着墨惜一些。如今墨惜已然十五,确实到了出嫁的年纪,若是寻得门当户对的,确然不错。
然凤氏到底是一个女子,只思量着嫁的好不好,却不若墨炎,不仅仅看到了这一场亲事是否门当户对,还考虑到了背后的利益纠葛。
这几年,朝中的一切,已然渐渐成形,皇后膝下的太子,与穆贵妃所生的四皇子渐渐形成了两派。
墨府向来护卫大统血脉,自然站在了太子一方,而景王如今乃是中间派,不曾表示任何,若是通过联姻,便可拉拢景王,委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嗯。”
“若为箫世子,却是不错的,只箫世子为人怕是有些冷了些,只不知他脾性如何?”
“箫世子虽然为人冷峻了些,其他倒也无妨,七妹是一个稳重的,想来即便是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话虽如此,可我听闻,箫世子有一侧妃,却是厉害的角色,不好对付,七妹若是当真嫁过去,只怕也不好过。”方才的欢喜,瞬间被浇灭,到底是为墨惜考虑的,“其实,若不是我那个六弟太过执拗,将七妹说与他却是极好的,然他心里到底放不下一人,若是将七妹配给他,也不过平白多了一对怨偶罢了!”
墨炎揽了揽凤氏的肩,“莫要想这些事情了,六弟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吧,只箫世子今日有言,我闻着好似对七妹势在必得,若是有时间,你便去七妹那里,探探口风,若是七妹不喜,我们再说。”
闻此,凤氏甚觉有理,当下也不再多想,只窝在墨炎的怀中睡去,睡至半夜,孩子哭闹,便只得起来哄孩子,一夜悄然而逝,转眼便到了翌日。
翌日,墨惜因着惦念着川哥儿,怕王氏别有心思,便早早起身,打算去老祖宗那里,然方才行了一半,却是被白氏院子里来的人拦住,请去了白氏哪里。
到的牡丹轩,白氏也不过方才起身,只还坐在梳妆台前,整顿着头饰。见此,墨惜只好在一边候着,总归现在还在墨府,她手中的东西还不足以做些什么,不能与白氏撕破了脸皮,只能好生应承着,做着那虚与委蛇之事。
估摸着过了一刻,白氏收拾停当,秦嬷嬷且去准备早膳,白氏这才说明了来意。
“昨日,轩世子离开时,说了一番让我听不明白的话,只我思量着,你向来是聪慧的,或许能明白这话的意思。”话落,白氏望了墨惜一眼。
墨惜眼皮一跳,只暗暗思忖着那林宇轩到底在白氏的面前说了什么,只莫要让她难做才好。
“母亲说笑了,轩世子的话,惜儿怎能领会?”
“能不能领会,且听过不就知道了。”
墨惜默然不语,低眉颔首,站在一边,眼睫微颤。
“轩世子说,墨府的花园,有一株看似极为普通的话,可若是接触了,便觉那花乃是带刺的,委实厉害的很,让人不得不防!惜儿,你能否告知母亲,轩世子口中的花,指的乃是哪一朵?”
墨惜心中一滞,千般思量,从脑海中滑过,沉吟片刻,敛了眉眼,方才道:“许是轩世子在花园中闲逛之时,猛然瞧见了花园西南角的那一处蔷薇,瞧着那花美丽,便碰了,反被扎了吧。”
话落,墨惜抬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目光直视白氏。
白氏闻了,面上亦是一笑,行了两步,走到墨惜的身侧,执起了墨惜的手,“惜儿果然是聪慧的,我昨日闻了,思量了许久,方才想到,却不知,惜儿不过这片刻功夫,便想到了,早知如此,我昨日便唤惜儿来问问。”
瞧着眼前这亲和的笑,谁能料到,在这样一副面容之下,暗藏着利箭?
白氏千方百计想要算计墨惜,却是被墨惜巧妙避过,想来心里定会不甘,说不得什么时候,在那暗处便会放出一只冷箭,一下子,便射穿了她的心,让她一步归天。
“想来那轩世子也是迷糊了,昨日里不还在花园里迷了路,却是被府中的小厮送了回去。现下瞧着,我们府中的小厮也是有眼色的,不过,我瞧着轩世子当时的心情并不如何好,惜儿可知为何?”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糊涂,猜不出事情,然却句句试探,处处怀疑。
墨惜心下不愿与之交涉,却还不能。正巧秦嬷嬷端着茶水而来,趁着这会儿功夫,墨惜不动声色地抽开了手,转身端起了一杯茶水,送至白氏的面前:“母亲喝茶。”
白氏含笑接过,饮了一口,便放置一边。
“轩世子如何,我怎能懂?母亲若要想知,可以差人去问。只母亲为何对着轩世子的事情,如此关心?”
白氏咄咄逼人,只墨惜却也不弱,只不能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适当的时候,也该有所还击。
白氏闻此,面色一变,笑容有所收敛:“只前些时候,轩世子瞧见了莲儿,我瞧着,他好似对莲儿有些好感,后来,我问了莲儿的意思,只莲儿闷声不语,双颊绯红。”说着白氏眸光一转,又道:“惜儿,你与莲儿向来交好,若是有时间,便帮母亲问问,你也知,依着莲儿的性子,若是我说,定不会应我,若是你,想来她会回应你。”
墨惜的眸光闪了闪,心中却是冷哼。这白氏委实虚伪至极,嘴上如此说着,还不是怕她抢了林宇轩,以至于墨晓莲失了这门好亲事?
若是前世,听闻此言,她或许还会傻乎乎去问,然现下却是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