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玄羲麻木的心开始复苏起来。
原来父王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他也有他的勇气和担当,原来母后也不是被逼而死,走投无路的母亲。
在玄羲的心里,母后一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他很怕自己的母亲是在对父亲的绝望中死去的。
玄羲从小到大在心里无数次怨恨过父亲,觉得是父亲为了自保,最后逼死了无辜的母亲。
但今天才知道,是她最早建立了兰党,这支用来反抗食血者的队伍。当初她是自愿赴死,为了尽可能的保全父亲、兰党和更多的人。
这个念头在玄羲的心里升腾起,一时五味陈杂。
“是你安排金山进的王宫?”玄羲的脑子一直在转,想了很多。
尽管,江云依已经和他说过,金山很安全,可是他的麻木的心一旦恢复,第一件事情还是忍不住往金山那里去想,完全不由自主。
今日有诸多不可思议,让玄羲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吃惊。
逝者已逝去。
唯一要做的便是保护活着的人。母亲当年赴死时,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江尚宫看了看玄羲。太子忽遭丧父之痛,却依旧想念着的是金山,莫非自己对于食血者后代和玄氏后代的纠葛,推断错误?
大抵,天家父子的情感和普通父子之情大有不同。
民间父子之情,只讲慈母严父。即便父亲天天对儿子耳提面命,父子亲情都时常生出嫌隙。因,人为母所生,天然与母亲有更为紧密的联系。
儒家向来讲究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父亲的永远高高在上,对儿子总是疏于养育关爱。父和子素来都没有母和子亲近。
民间父子已经有如此的隔阂,而王室父子亲情就更为淡漠。太子幼时由王后亲自抚养,父亲作为王也只是时常来看。
待到王后被夜王所杀,父子之间嫌隙很深。太子身边总有一大堆人伺候,饮食起居专有尚宫局、内侍监,教养也自有老师。
王上这十五年来,并未做什么事情修复和太子之间的感情。父子亲情尤为淡漠。
王上被食血者所杀,带给太子的伤心,远远不及十五年前王后被杀。却也不能说玄羲就不伤心,只是眼下的事情实在千条万绪,他只能先顾金山。
先前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宫里的侍卫们被杀,他有一瞬间万念俱灰,觉得不如随他们去了更好。还好,他如今已经清醒过来。
江尚宫的面上,说不上明显有什么表情,似乎有几分极淡笑意,又似乎只是透彻的冷冷凝视。
她年过四旬,一生未嫁。一个女人能够活下且能活得好,不嫁是最好的,不必上别人家里,给不如自己的男子当牛做马。
江尚宫有官职在身,若嫁人就要舍掉官身。没了官身又如何筹谋策划,实在不可想象,要如何瞒下丈夫领导兰党,又要如何才能完成先王后的遗愿,达成自己的夙愿。
江尚宫的夙愿不止杀死夜王,还有绝大多数女人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去做的事情。
同时,江云依素来是看不起,也因为看的太清楚男女之情究竟是什么玩意。
不过,在带走李舒尔前,她和李舒尔多番解释,李舒尔依旧牵挂太子。
而太子这厢才刚丧父,心心念念的依旧只有金山。这倒叫江云依有些吃惊,似乎先前是自己看轻了他们的感情。
“是臣安排她进宫的。”江尚宫明明白白的承认了,又像是急不可耐想要欣赏太子震惊的表情一样,她接上:“佘金山本名叫李舒尔,是夜王的后代。”
江尚宫正面对着太子,想要在幽暗的甬道里清清楚楚的看一看,这件事情对太子的打击。
玄羲张嘴想要说什么,今日的变化太多,打击太大,他一时还没有完全消化这句话。他把嘴张着,忘记闭上。
错愕在玄羲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嘴,他的五官全是吃惊。
但是那只有很短的一瞬,旋即,玄羲像是想明白了,点点头道:“怪不得她会被费尽心思的送进宫里。原来兰党想利用她夜王后代的身份。”
玄羲的想明白了,让江尚宫不满意。“殿下,当真一点都不怀疑佘金山吗?”
“只要金山还是那个金山。”玄羲凝视着对她提问的江云依,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问。她不应该站在自己和金山这一边的吗?
正如玄羲曾经对惴惴不安的金山说过的那样,“只要你是你。重要的是你,而不是何种身份地位的你。”
江尚宫不依不饶,重复了一遍,“佘金山不是佘金山,而叫李舒尔,是夜王的后代。”
玄羲默默然,顿了顿,才说:“我无法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人家,金山也一样。任谁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是谁的后代。至于,金山原来叫是不是李舒尔......金山失忆过,连自己的娘什么样都不记得,所以她还是那个我认识的金山。”
江尚宫微微有些出神,但她还是悠悠笑了:“但愿,殿下以后也一直这样相信一个人。”
“自然。”玄羲留神,发现江尚宫和所有人一样,都不看好他和金山的感情,所以他简单的回答了她,打算终止有关金山身世的讨论。
他相信金山,相信金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没有一丝怀疑的相信,不论金山是何种身份,她都会站在自己的身边。
玄羲四顾周围,发现甬道还通向一处,便问:“这里就只有上面一个出口,没有别的通路吗?”
头顶上依旧有喧嚣之声,似乎是左相的府兵还没有放弃,依旧在找寻突然消失在议政殿里的太子。
上方时不时传来东西被推倒,“咚咚咚”的声响,伴随这人群脚步挪动,以及指挥的人不断大喊大叫传来的动静。
“除了上方的机关,还有一出通路,只不过这里一百多年来无人修缮,或是被人刻意封堵过,前面的路已经被上方的泥土堵塞,早已经完全塌方。如今只有我们栖身的这一段了。”江尚宫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