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以为早已忘记,没想到还是认得路。
在河边搭建的简陋的砖木小屋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残破不堪,甚至有些倾斜,挡不了风,遮不了雨,他图一份清静。
可这份清静在一个午后戛然而止,小屋没了,被夷为平地,幸而他外出买菜才躲过一劫,这一刻,欲哭无泪。
平地上停着一台挖掘机,但没有人,小屋曾经的地方,被藏着的,有些被填埋在地下,有些则散落在地面。
他以为空荡荡地屋子,原来也曾藏了这么些杂物,视线落在编织的箱子的一角,用双手挖开了木头,碎屑,还有泥土。
打开箱子一看不由得失望了,不过是几本破书,不过中间还夹着一本日记,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可这一刻百般无聊,茫然无措,也就翻开了。
“他要离开我,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一场交易,总有钱货两清的时候,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突然。而我,卑鄙的我,狠心的我,再一次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眼神永远那么清澈,气质干净得让人无法相信她会是一个小三,不像自己走在阳光下也无法驱散藏在心底的阴冷的黑暗的自我,而她纵然在睡梦中,母性的光辉依然清晰可见。她一定很爱腹中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被剥夺了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个问题当我答应做侩子手的时候没有考虑,现在却一直困扰着我。因为我的孩子也不被他的亲生父亲所接受,私生子的身份更不被世人所容。而她的身边至少有亲人,那个男人应该是爱她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身份会是那么的尴尬。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医生说产妇情况不妙,可能会难产。听到这个消息,卑鄙的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天意如此,至少自己不用再加上一项杀人的罪孽。而同时也听说那个男人要出国,特地来医院吩咐医生要好生照顾她。
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只说了一句你只要告诉我她们什么时候死于难产。我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他是个自私阴狠的男人,但没想到竟毒辣到要杀人,一尸两命在他眼里像儿戏一般。他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我却是要双手沾血。我从来没有想过理由自己的职业做伤天害理的事,但弟弟怎么办?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我曾试探过他,但他不相信我会怀了他的孩子,也不允许我不自量力地试图动摇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当初别无选择,只能与虎谋皮,现在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容不得我多想,那个女人进了产妇,她这个毫无保留的小女人像烙铁印在我心上,将卑鄙二字熔于血肉,我注定要辜负的,此次在产房的时间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时光,如同炼狱一般,煎熬已经开启。
她的母亲说要保大人,孩子取出来了,没有哭,唇色紫黑,医生让我带孩子出去,是个女孩。她的母亲看了一眼,眼泪哗啦啦地流着,没有哭,对着产房的方向不停地喃喃自语。孤苦伶仃的背影让我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满是无助,不甘和担忧的眼神,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活得如此不堪,她一定后悔没能守在自己身旁,一定不再心疼钱说什么也要把病治好。
孩子像母亲,长大了一定很漂亮。我只想她能干干净净地走,像是赎罪一样,虽然是自我安慰,但我确实是那样想的,带着虔诚的心地帮孩子洗澡。在裹上干净衣服的时候却听见弱弱的一声啼哭,我以为是幻听,但不是。是从孩子身上传来的,还有心跳,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满心欢喜的我忘了初衷,急忙跑去找医生。
但一切已经尘埃落定,那个女人死于难产,听着医生和谁讲电话,零星的话语飘进耳朵,是他,那个魔鬼!真的是死于难产吗?我冷笑,我怀疑。他不相信我,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做那种事情。
“孩子呢?”医生看到我站在那里,脸色变了变,很快又镇定自若。这时我才反应过来。
我有罪,但不能助纣为虐,那一刻我便决定不再做帮凶。医院里刚好有死去的婴儿,那个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小人儿就被父母抛弃了,而她此刻穿上被换下来的衣服被送到那个女人身边,希望她们在下面做个伴。白发送黑发的悲凉,我不敢停留在那个地方……”
看到这里,看着现在的自己,想不到里面竟然有这样一段故事,少年合上了日记,揣在怀里,昂然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他本不想再回来的,但有些东西一定要拿走,根本不想留下一丁点痕迹,想要彻彻底底离开,离开这个他痛恨多年的地方,离开这个折磨了他多年的地方。
“死哪去了,还回来干什么?有种别回来啊,省得我浪费粮食!”一瘦弱的老妇指着少年骂道。
少年一如既往的沉默,回到自己的房间,说它是房间也算是给面子它,无需他做什么,里面的小鸡,大棕鹅就很识趣地离开,留下了难闻的气味。
外面老妇仍旧在骂骂咧咧,少年的沉默她已经习惯了,纵然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收不了嘴,心中的无名火总需要一个发泄口。
少年还顾了一圈乏陈可言的环境,再见了,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走到房门口,忽然改变了主意,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的人生就像一出默剧,再见了,没有不舍,没有回头。
在银行里,少年苦苦冥思,不记得是第几次了,密码输入,竟然蒙对了,里面的数字,只是数字,但所代表的含义足以令他心跳若狂。
冷静下来又有些愤恨,少年握紧了拳头,这些年来他受的苦算什么!